讀通文言：杜甫草堂詩 探《登樓》背景
【明報專訊】「詩聖」杜甫在《登樓》一詩說到「錦江春色來天地」，明確指出自己身在錦江附近，錦江乃四川岷江的支流。岷江又稱汶江或都江，上游有著名的都江堰，河水會流經汶川和成都等地，並匯入長江。杜甫遊歷錦江時，他的生活究竟過得如何？為什麼會連繫到三國時期的劉禪和諸葛亮？
幽居遊歷 草堂寫詩
杜甫一生仕途不得志，然而，他一直心繫蒼生，關心國事。唐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爆發，洛陽和長安相繼陷落，玄宗出走四川。杜甫本欲到靈武(今寧夏)追隨剛即帝位的唐肅宗，其間卻被亂軍俘至長安，逃出後任肅宗朝左拾遺，不久貶官華州。後辭官入蜀，在成都營建草堂，獲表薦為檢校工部員外郎，後世稱杜甫為「杜工部」。
杜甫於成都西郊浣花溪旁蓋一茅屋居住，生活漸漸安定，四周風景怡人。杜甫在草堂寫了不少詩作，記錄生活和遊歷成都一帶的所思所感，當中不少耳熟能詳，例如：
《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描繪杜甫從茅屋觀賞到的景象，黃鸝鳴唱，白鷺高飛；窗戶可遠眺西嶺雪山，近看錦江停泊東吳萬里船，風景恍似一幅畫作，帶出杜甫閒適之情。
《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
描述茅屋周圍的風光，與鄰翁一起暢飲的餘暇生活，雖然貧困，但生活得自由自在。
《春夜喜雨》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生活貧苦的杜甫會自己耕作，對春夜細雨到來滋潤萬物，感到欣喜及感恩。而錦官城為成都的別名。
《蜀相》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此詩借遊覽武侯祠，表達對蜀漢丞相諸葛亮雄才偉略、輔佐兩朝、忠心報國的稱頌，以及對他出師未捷而身死的惋惜之情，字裏行間寄寓睹物思人的情懷。(參考諸葛亮〈出師表〉有助了解杜甫的所思所感，明白他立志報效國家，成就大業的意向。)
《登樓》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
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
可憐後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
發思古之幽情 嘆壯志難酬
《登樓》也提到杜甫遊歷蜀漢遺蹟。杜甫到達玉壘山，登樓遠眺錦江鋪天蓋地的春色，花團錦簇，但面對「萬方多難」的時局，觸景生情，以三國連繫古今。其時社會動盪，得郭子儀整頓軍隊，將吐蕃趕出長安，唐代宗才復歸其位。可是宦官專權，加上藩鎮割據，朝廷內外交困，令杜甫對時局更為憂心。他感嘆人事更替、國家興亡之事不斷，蜀漢後主劉禪這麼昏庸，竟還有人為他建立祠廟！
杜甫既懷緬三國歷史，也以諸葛亮作對比。他羨慕年青的諸葛亮隱居山林也有人賞識，得到劉備三顧茅廬後，能夠建功立業，輔佐漢室。同時感嘆自己的處境，年紀老邁身處茅廬，胸懷濟世的壯志，卻苦無報國之路，只可以「日暮聊為梁甫吟」。能夠安慰他的，並不是美好的風景，而是在黃昏時吟唱諸葛亮喜歡的樂府詩篇《梁甫吟》，抒解無從報效國家的感嘆，寄望朝廷能任用賢才，振興國運。尤其是在「萬方多難」和「西山寇盜莫相侵」的時刻，杜甫更為擔憂，有時只好借酒消愁，如同《客至》所言：「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痛快暢飲，才能淡忘悲憤之情。
草堂附近有不少風光，本應令人心曠神怡，可是這裏的英雄事迹，杜甫感受到「玉壘浮雲變古今」，撫今追昔，諸葛亮成為他最景仰的對象，亦希望效法，隱含自我砥礪的意蘊。杜甫還在《詠懷古蹟•其五》一詩寫「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表達諸葛亮的大名永遠留在天地間，瞻望遺像為他的高風亮節肅然起敬。以上只是杜甫部分詩作，但已清楚流露他在這一段時期的感受，從中更能全面理解《登樓》的寫作背景。
《登樓》用典列表(見圖)
思考題
問：詩歌的景色為春天氣象，應該令人心曠神怡，可是卻令人感到哀傷，為什麼？
答：詩歌提及的「花近高樓」和「錦江春色來天地」，應該帶出繁花似錦的景象，可是作者登樓之時正值「萬方多難此登臨」，所以開首便說「傷客心」，其心情不佳，難以靜心欣賞眼前風景，美好的景色反令他感到哀傷。作者運用反襯的手法，帶出對國家多難的擔憂，使讀者對文章的中心思想更為深刻。
文：麥宇翰博士
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哲學博士。從事教育工作近二十年
於喇沙書院任教中國語文及中國歷史科達十六年
現為香港教育大學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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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09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