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追責遭騷擾 武漢維權家屬籲別忘記
防控放開了 心結放不開
新冠疫情防控放開了，許多人的心結沒法解開。在內地疫爆初發地湖北武漢，部分新冠肺炎死者的家屬傷痛難撫平，近三年來，有人起訴地方政府追責，獲回覆「不予立案」後再無下文；有人堅持就官方瞞疫追討賠償和真相，得到的是持續跟蹤監視；也有人沮喪抑鬱，只能在社交平台記錄心聲莫忘往事……後清零時期的種種新冠「社會後遺症」，已是內地治國理政試卷裏必解的一大考題。明報記者
3年過去度日如年 提亡兒聲淚俱下
2022年11月，中央防疫新政推出前夕，疫情再起的武漢一度傳言將靜默5天。市中心最熱鬧的江漢路行人專用區，商市運作如常，旁邊的街區出入口正被圍板封着，穿着紅色馬甲的社區工作人員提醒每個人：「掃碼進入，非必要不聚集。」武漢大疫的話題不再時興，偶有司機說到3年前的疫情源頭，脫口而出「那是軍運會美國人傳過來的」。
「說起來真的，一恍就3年了。這3年真的度日如年，很難過、很難過。」69歲的鍾阿姨個頭很小，每當講起兒子都會聲淚俱下。2020年大年除夕當日，她41歲、任職教師的兒子彭毅突然發燒，當時武漢的醫院瀕臨崩潰，連核酸檢測都難以做上，因此他也無法入院，拖了近兩周才確診。2月5日送到方艙，又因血氧過低被拒收，好不容易透過學校關係，最終才聯絡到一個偏遠醫院的牀位。
「當時整個武漢都沒有車，社區找來一個敝篷的小貨車。就這麼坐着，又是風又是雨的，吹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的醫院。」入院約一星期，彭毅被推入ICU病房，自此再沒有回來，留下七歲大的女兒。「我真的無法想像，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走的時候任何儀式都沒有，也沒有跟我們說一句話，我真的不能想呀！我寧可他遭遇車禍或者生病去世……」個頭很小的鍾阿姨，佝僂的身子不住因哭泣哆嗦。
根據武漢市政府數據，封城期間因染疫死亡的有3869人。家屬在2020年4月解封後，才領取骨灰和為親人下葬。在扁擔山公墓，疫情期間離世的墓碑集中在同一片區，區內有閉路電視攝像頭。和其他家屬一樣，鍾阿姨當年獲社區送上一筆3000元人民幣慰問金，以及下葬親屬時，墓地費用打八折優惠。「我們都是工薪階層，一輩子勤勤懇懇，相信政府，以為只是小感冒，哪知道病毒早已人傳人？」她搖搖頭，「這事誰碰到誰倒霉，沒地方說，沒地方說……」
法院不予立案 政府門口抗議遭帶走
武漢的傷痛早已在大眾視野中消失，焦點由昔日抗疫，轉眼變為抗疫勝利。對維權家屬而言，傷痛與追責並沒有成為過去，監控和騷擾也在持續。
52歲的武漢母親楊敏，三年前痛失24歲愛女七七。封城前，患有乳腺癌的七七在武漢市協和醫院接受治療，其後不幸感染病毒逝世。楊敏之後每年均試圖寄出起訴書控告武漢市和湖北省政府，要求就隱瞞疫情登報道歉和賠償，但只有第一年獲回應。「當時是法院打電話過來通知，說不予立案。後來兩年是石沉大海，連電話都沒有了，完全沒這事兒了。」
氣憤與傷痛驅使下，楊敏當年曾到政府門口舉牌抗議而遭帶走，回家後發現自己被封在小區。後來出門的時候，她發覺每次都有人在背後跟蹤，「走到哪跟到哪，持續了大約半年」。在楊敏家門口，如今還有一個以防疫之名設置的棚子，3人輪流上班負責盯着她。除了監視，楊敏表示，有人向她提出優先收養權、賠款的條件，亦有國安上門要求她不要起訴和受訪，着她考慮「國家利益」。
「不可能犧牲我的個人利益來成全你們，你們每個人都是個體，都會成為這個個體。只不過我不走運，我是這個，不知道下一個輪到誰！」不論如何，楊敏都堅持要為女兒討回公道，「我明知道這不是一個法治社會，但在沒有得到公正說法的時候，我肯定會堅持。」
少數維權者留下 續堅持微博發話
維權家屬與官方打交道往往要費盡心力，不是人人能堅持。在爆疫期間失去父親的徐璐(化名)表示，早期維權群組的家屬有幾百名，但後來只有一百多人，群組更被解散多次，最終起訴的家屬僅4位。
她第一年獲回應「不予立案」後，也沒有再遞交過起訴書。「他們不斷派人騷擾我媽，打電話和到家來了幾次，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在父親去世後，徐璐抑鬱了一年多，與許多朋友不再來往。她的父親在2020年春節前吃過年夜飯後生病，並在醫院排隊時去世。「當時同桌的親戚一半都感染了，到現在也沒有來往。」徐璐說，不過在這3年，她始終在微博上發話，她不希望大眾忘記這個事情。「就像(吹哨人)李文亮那個哭牆(微博帳號)一樣。至少能讓別人知道我還在乎，我要讓大家知道真相，不要讓大家忘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