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地圖
【明報專訊】每回步至從未踏足的區域，我都有一份誤墮異度空間的莫名緊張，似是在電腦遊戲上開闢了一塊神秘的版圖，無法預料前行所見。我很羨慕方向感強的朋友，身處熟悉的地區時，他們固然能輕易舉列地標，什麼左拐、右轉、斜行、直走，總能一字不差地說出關鍵的方位詞。即使身處異地，只消一瞥地圖，便能逕直前行，領着眾人到達目的地。
早前為了撰寫學期論文蒐集資料，特地到了甚少走訪的堅尼地城。縱然大學時期在港島區度過，我熟悉的街道卻只限於薄扶林道與高街一帶，曾經偶然到過士美菲路體育館，也只是隨着友人的步伐才順利抵達。這次，在乘搭港鐵途中，我急忙透過手提電話內的地圖軟件找尋路線，發現在西營盤轉乘電車是「最短腳程」的路線。港鐵站內的指示清晰，不消數分鐘我便從地底鑽到軟件建議的港鐵站出口，循着地圖上的藍色虛線徐步前行，地圖上的藍色圓點卻因信號不穩而游移不定，時而瞬間轉移至馬路對面，時而又跳回過海前的位置。我無法認清自己所在位置，只好抬頭張看找尋電車路的蹤影。「叮叮……」不遠處傳來陣陣鐘聲，規矩前行的車輛搖搖晃晃地在我前方停下，原來電車站只在幾步之遙。
平日的傍晚時分，德輔道西人流不多，車上也僅有幾個安靜的乘客悄然坐着。坐在車廂上層觀看街道，才想起大學時期曾在附近蹓躂，遠處一間「真滋味美食」的食物店如其名，其獨創的烤雞腿是大學生的消夜良品，店舖營業時間雖至凌晨四時，而若要嘗到招牌雞腿的滋味，則須提早致電預留。
電車繼續前行，我已無從記起烤雞腿以外的想像，遠望只是陌生的街道，我早已放棄依賴地圖上躍動的小藍點，只努力俯視一個接一個的電車站牌，試圖確認身處位置。電車拐入了黯黑的小巷，一路上隆隆揚起的氣息忽爾消減，光線倏地轉暗，安靜的一家三人也緩緩挪移身體，移步下車。這猝不及防的到站節奏靜得驚人，電車司機沒有揚聲招手，一直按軌而行的路線也沒有鮮明的緩急變化，只見車廂燈泡漸滅，我隨着那家人走下樓梯，方知道我在趕忙之間竟跳上了以「石塘嘴」為總站的短途電車。
架空電纜張成一張網，網住了黃昏落日的晚霞，也標明了清晰明確的軌道與方向。地圖上的藍點依然跳躍，我還是無法記得街道的名稱與模樣，倒不如趁着時間尚早，在附近覓一處好地方，呷一杯好看的咖啡。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圖：曾笥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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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5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