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校褸風潮
【明報專訊】香港學校對於校服的規定向來嚴謹，冬季恤衫的鈕扣必須扣滿，衣衫須束在褲子裏，裙長、褲長必須達到指定位置。即使校規裏明列各項規則，避免學生的衣飾或髮型標奇立異，然而，愛時尚的學生還是會找到出其不意的細節，展現自己獨特的衣著品味。
一次與學生解釋生物文化層的意思，忽興致大發談到自己中學時期的「校園時尚掙扎」。那時候校規訂明學生可以自購深藍色的棉質或羊毛外套，別上金屬校章即可穿著回校。記得初中時流行寬鬆的外套款式，外套幾乎及膝，穿上後僅露出小截校裙裙擺，算是可展現當時流行慵懶、悠閒的日本風格。只是因為外套過長，難以從校裙口袋內取梳子，而又要時刻打理自己重視的前額劉海，就不得不費一番功夫潛手進外套內，扭曲手腕從口袋內掏出精緻小巧的梳子。過了兩年，寬鬆的外套已不合時宜，取而代之的是開胸的大鈕扣款式，寒冷時固然要把鈕扣扣上，不然便是隨意披在肩上，巧妙地打一個鬆垮垮的結。衣擺處兩個淺淺的口袋不可少，卻不可置放物品，以免衣衫負重傾側。口袋的唯一用處是在行走時雙手插袋，造作地展現自然感。剪裁妥貼，合符「大眾」審美標準的衣衫難求，有時同學放學後蜂擁至旺角銀城廣場地庫，店舖阿姨應該沒有想過，普通的藏青針織外套，竟成了當季最熱銷的貨品。
呢絨質地的西裝校褸是舊時中小學生的必備套裝，卻只在一年一度的班相拍攝日勉為其難穿上。同學一來嫌棄衣服剪裁老氣，硬實的材料使肩位無端企立，架在瘦弱尚未發育的孩童骨架上，不免有種小鬼穿大衣的彆扭。加上家長在子女入學時就是不度身訂做，硬要買大兩三個碼數，算是對子女快高長大的寄望，卻不知道孩子四五年後也不過長了幾分肉，過大的尺碼讓原來硬實的西裝絨褸更加衣不稱身，穿著時實在滑稽。加上那狀似西裝外套的深V領口設計，在冷風吹襲下讓人瑟瑟發抖，於是，寶藍色的西裝絨褸就這樣長期收納於衣櫃深處。
直至中六，校園突然刮起一股「校褸風潮」，不知是從何而來的青春覺醒，若自覺穿起校褸時顯得怪異突兀，只因無法駕馭這型格帥氣的西裝外套。為了證明自己是衣架子，大家紛紛「練習」校褸穿搭，同學間善意的評價與提醒，想瀟灑一點便把鈕扣鬆開，骨架偏小的就把鈕子扣上，以免頭肩比例不妥，避免造成小童穿大衣的醜態。也有同學互相試穿對方的校褸，若感覺更切合，或從此互換。
品味是難以言傳的東西，小時候覺得外套寬鬆美麗，青年時覺得外套合身為妙，最後竟沒來由地認為筆挺的西裝校褸最特別。近年復古風潮流行，舊式的呢絨校褸早已因欠實用，款式不合時宜被棄置一旁，加上厚重又不保暖，亦難收藏，即使免費送贈也無人問津。適逢假期與中學知己相聚，問及舊時令人費解的校褸熱潮，大家也談得興高采烈，只是大多已因衣衫佔地而棄掉了。
我翻着衣櫃裏寶藍色、繡着別緻徽章的校褸，內裏是糊掉了的原子筆迹，寄放着舊時模糊難辨的審美與堅持。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圖：曾笥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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