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題人間:麵包店裏的食物人情
【明報專訊】「懵懂地明瞭了點什麼;回到舊地,茫茫的前路豁然開朗。」──這句看似DSE寫作卷中,刻意提高立意的總結,卻是鄧佩妍(阿蛋)兩次出走與歸來後,切身的體會。來來回回近6年,「小隱於野」最終於大嶼山的長沙海灘開張,從餐廳的選址,就看得出她對大自然的鍾情。阿蛋堅持製作以原始方法發酵的酸種麵包,不加入商業酵素,為的也是對食物原味和天然的嚮往。
緣繫大嶼山
訪問那日除了是明媚的晴天,也是五一長假期的翌日,阿蛋剛經歷開業以來最忙碌的工作日,除了到沙灘遊玩順路光顧的客人外,也有一些是從報章報道、社交平台認識「小隱於野」,而特意前來的。餐廳只選在星期五、六、日和公眾假期營業,但阿蛋在餘下的日子卻仍需要準備食材入貨、清潔場地、發酵麵包,一星期只能休息一天,返回市區與家人見面。大嶼山並非她從小生活的地方,阿蛋跟這個地方的緣分,要從6年前說起。
自中大社會學系畢業後,阿蛋加入了一家雜誌社擔任記者,但要在報道中推介商品、出席產品發佈會的工作日常,卻被阿蛋形容為「不太有型」 ,加上公司人事變動,她工作3個月後決定辭職,到梅窩一家麵包店當學徒,店主正是她在一次採訪工作中認識的。自小喜歡烹飪的她,在那次訪問中了解製作麵包的過程,認為很富挑戰性,「他(店主)當時更打趣道:『我們在請人呀,你來不來做?』」麵包店的工作確實艱辛,往往需要早上5、6時起牀,阿蛋入住公司提供的宿舍,成為半個「大嶼山人」。工作8個月後,阿蛋開展了13個月的環遊世界旅行,離開熟悉的香港,乘火車到北京,遊歷蒙古、俄羅斯、東歐各國,再到摩洛哥、南非。在這段異地的旅程中,她與新認識的朋友以食物交流,明白到何謂:「Happiness is only real when shared.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尤其在蒙古的一個月,當地人很歡迎別人到蒙古包作客,「這令我很驚訝,因為蒙古包其實相當於他們的屋企,是一個很私人的地方,但蒙古人就是很容易與人親近」。在外國的飲食文化中,常把麵包視為主食,也是阿蛋窮遊期間的支撐,「外國的麵包價格很便宜,難怪遊客來到香港會覺得,這裏的麵包怎麼這樣貴」。
情感的載體
後來阿蛋在試業期間的「小隱於野」舉辦聖誕市集,也是從異地遊歷得來的啟發。獨自旅行帶來最大的成長,是明白食物的人情連結,「(最開心)不一定是煮食的過程,而是把自己煮出來的食物與他人分享,這令我很滿足……我不是會很露骨地對身邊人表達愛意的人,但我會煮東西給他們吃,作為傳達愛的方式」。作為情感的載體,阿蛋對食物自然有高要求,例如選擇製作發酵時間較長,但無商業酵素的酸種麵包,店內的咖啡也是選用本地咖啡豆。她更把焗焦、發酵失敗的麵包留起,曬乾後串起來,掛在店裏,戲稱為「ring of shame」作為自我提醒。
出發往這趟13個月的環遊世界旅行前,阿蛋曾經從麵包店轉職到一家同在大嶼山的西餐廳,學做意粉披薩等主食,老闆也鼓勵她出去看看,並答應回港後再次聘用她。阿蛋結束第一次旅行回港後,並沒有在大嶼山逗留太久,而是如以往般留低一年的「家用」給家人後,便再次以工作假期(working holiday)的方式出發到新西蘭,在餐廳、麵包店打工,雖然較少有「埋爐」煮食的機會,但也熟練了基本功,10個月後才返港。兩次的遊歷令她總結:「旅行的意義,大概是讓我看見這個世界的美好與遺憾,繼而完善自身,蛻故孳新的過程。」正如麵團需要經過靜置,才能發酵成形,時間的作用也在每個人的身上施展。
人情味所在
結束第二趟旅行後,阿蛋還是選擇回來大嶼山,既是因為喜歡遠離鬧市的自然環境,也留戀這裏自成一區的鄰睦關係。機緣巧合之下,業主願意提供一年免租,給阿蛋在現址開設餐廳。經歷瑣碎的事前準備,「小隱於野」在今年3月才算正式開業,經朋友介紹請來了掌廚的芳姐,餐廳才漸漸成形。阿蛋會把自己製作的麵包放在居民經營的便利店「大嶼小聚」寄賣,亦正在與梅窩的農場接洽,找他們提供食材。居民都不會只計算利益成本,而是以行動凝聚社區,正是大嶼山的人情味所在。阿蛋希望把餐廳發展成一個多功能的藝文空間,她負責提供食物,邀請不同界別的藝術家開設展覽或教班。然而一切的前提,是餐廳能否收支平衡,尤其是「小隱於野」的地理位置依賴夏天的沙灘客,亦並非天天營業。面對這些隱憂,阿蛋也笑稱:「業主都成日勸我,別再做下去了,找份安安穩穩的政府工,不是更好嗎?」
古人談「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作為超脫世俗的境界,不過在現今社會,選擇在商業機構或政府部門工作的人,大概只為求「穩」,而不是為了達到「隱」的更高境界。6年前阿蛋辭去能累積人脈的雜誌社工作;6年後沒有聽從善心業主的勸告,找份安穩的政府工,她選擇隱於野,這便是餐廳名字「小隱於野」的由來。隱世並非避世,看遍世間風景,重回舊地,阿蛋依舊喜歡大嶼山社區鄰舍的緊密關係,也更明白了食物帶來的人情連結。
■「小隱於野」
地址:大嶼山長沙下村50號
營業時間:逢星期五、六、日、公眾假期上午11時30分至下午6時
文:韓祺疇
圖:林靄怡、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44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