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讀日常：森林的信箱──《小婦人》的愛情 timing
【明報專訊】正如所有經典作品一樣，每個人都能在各自人生的路途中遇上，分別是：你可能早一點，我可能遲一點。你可能讀過 1868 年《小婦人》的原著，我可能看過1957 年香港電影的改編，或者 TVB 1975 年的電視劇。你可能從1980年代的日本動畫開始，我可能從1994 年的美國電影認識這故事。但如果你什麼都沒有看過，不要緊，經典還是等待與你相見。Greta Gerwig 在 2019 年執導及改編的《小婦人》，將會是你和這故事很美麗的一次邂逅。
忘記了是什麼時候看 Louisa May Alcott 的小說了，現在連書都不知放在哪個角落，但小說有很多細節，我還是出奇地記得很清楚，例如森林的信箱。這是 Laurie 設立的、與四姊妹溝通的渠道，我覺得很有想像力。《小婦人》是著名的成長故事， 講述性格各異的四姊妹與鄰居男孩 Laurie，一段從青梅竹馬到踏進社會的經歷。網上很容易找到故事簡介，這裏我就不重複了。這故事有不少改編，最新的電影改編引來不少正面的評論，影評人讚賞電影把現代元素注入舊故事中，甚至翻新了名著的意義。無疑這是一次出色的改編，導演對原著的改動，不論在情節或結構上，都帶出了編導的看法，把一本「閨秀」文學變得很有個性。以下，就讓我從記憶中森林信箱說起。
電影到了後部，大家姐 Meg 已結婚，二妹 Jo 到了紐約發展，三妹 Beth 病入膏肓，四妹 Amy 在歐洲學畫。Jo 趕回鄉但看着病危的妹妹過世，面對家庭的變化及文學生涯的挫敗，她感到很寂寞。在閣樓與媽媽對話一段是很有力量的，她質疑為何社會視女性只有婚姻才是歸宿，在激烈控訴之後，她竟執起筆，寫信給快要回來的 Laurie，告訴他她已回心轉意，希望可以成為她的妻子。她把信放進森林的信箱，期待 Laurie 打開。但同一時間，本來深愛着 Jo 的 Laurie 已愛上 Amy。當 Laurie 和 Amy 以夫婦的名義從歐洲回來後，Jo 匆匆地走到森林的信箱把信撕掉。Jo 回心轉意寫信一段是小說沒有的。在小說中，Jo 在他們還未回來時，已知道他們的婚訊。
我非常在意對這細節的改變。Jo 是一個新女性，追求文學的成就，不想按着社會的規條生活。而她從來都明白，她和 Laurie 的關係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超越了性別的關係。但電影為何這樣安排？ 我想是突顯一個新女性在成長中的矛盾與掙扎，及突然而來的脆弱時刻。當做回傳統女性的路斷了，Jo 就埋頭把醞釀已久的小說寫出來，命運在這刻轉變。電影更能寫出這新女性的心理起伏。
回望 Jo 與 Laurie 的關係，有一種微妙的錯摸讓人感嘆。在成長的路上，大部分時間是 Jo 在前，Laurie 在後；但當一刻 Jo 回頭，Laurie 已閃前，在成長之路踏前了一步。Laurie 是富二代，生活散漫，他和Amy兩人在歐洲明白到自己不是藝術家的料子，從而明白自己人生觀的種種不足。他們的愛情不是浪漫的，而是從生活中學習出來的。
成長的時間表確是奇妙，沒有準則，電影的改動讓人更感受到成長多變的路線圖，大概這就是我們所說愛情的 timing，其實不是相遇的一刻，而是兩人是否同步發展。
．黃淑嫻 - 作家、嶺南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作小說、散文、詩。作品包括小說集《中環人》(獲第25屆中學生好書龍虎榜十本好書)，近作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賴恩慈 - 電影及劇場編導、演員。曾獲香港十大傑出青年及鮮浪潮電影大獎等。代表作《女兒紅》(獨 腳戲) 及《N+N》(電影)。出版散文攝影集《亂世破讀》。
文：黃淑嫻
圖、圖說：賴恩慈
[語文同樂 第43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