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神話反映古人所懼
【明報專訊】上學驚遲到；上課驚有突擊測驗，午膳則驚今天的飯盒難吃；好不容易等到放學，又驚老師心血來潮補課。單是一天，我們要「擔驚受怕」的事已如此多，想想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人們懼怕的事物到底有多少？
嶺南大學中文系教授劉燕萍(圓圖)說，中國人對恐懼的理解可分為3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單純對大自然力量的崇拜；第二階段是神鬼並存，人會想像有神明保護自己；第三階段則是接納，鬼其實也有好鬼。隨時代變遷，鬼怪變得不太可怕，甚至人也會反抗心中所懼。
■崇拜自然
先秦古籍《山海經》記有許多神怪，劉燕萍認為這些神怪的形象反映上古對自然災難的恐懼。由於自然力量不可控制，人漸漸生出崇拜之心，想像背後有神靈。
水
今天我們安慰他人時，會說：「落雨又有乜好怕喎？」但對於設備簡陋的古人而言，一場大雨就能摧毁整條村落。古人便構想了一個叫「共工」的水神，說他曾掀起洪水氾濫，大水更逼近空桑(上古地名)一帶，西漢《淮南子．本經訓》便謂「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我們熟知的「大禹治水」故事，水災就是由共工造成。由於古代是農業社會，降雨量直接影響收成，故中國對水神極其崇拜。
細分之下，不同江河流域亦有其水神，如黄河之神為馮夷、汾河之神是台駘、洛河之神則為宓妃；而《封神演義》、《西遊記》等明清小說中，則是由「四海龍王」掌管降雨。劉燕萍笑道：「對於水的恐懼，日本也有類似的，但人家是『河童』，我們就大多是『阿伯』的形象(河伯)。」不過妖怪河童之外，日本也有暴烈的海神，本應是海原統治神的須佐之男行事荒暴而被趕離神界，兼具暴風雨神特質。
雷
我們當然知道閃電雷鳴是自然現象，古人卻把轟動的雷聲當成上天的憤怒。劉燕萍解釋：「古人聽到雷聲覺得驚，就覺得有神明在天上降雷。例如雷震子就被稱為『青面雷公』，背上生有肉翅膀，學者袁珂的《中國神話傳說》提到雷公出現於很多南方少數民族的傳說裏。」明代小說《封神演義》的雷震子背後長有風、雷二翅，便是雷公的變體。
但比起水災的禍害，雷鳴帶來的驚嚇只是一時，人們反而認為雷公是專門懲罰壞人的。還記得電視劇《延禧攻略》中，主角魏瓔珞借助雷聲把仇人裕太妃嚇死的情節嗎？裕太妃死後，宮中都認為她是作惡之人，才被雷公懲罰，這正正是源自古人對雷電的崇拜。
■警惕色慾
狐
《封神演義》中，迷惑帝王的妲己是狐狸的化身。在歷代故事中，狐狸也常被描繪成迷惑世人的角色。劉燕萍認為，這些故事的出現，是在告誡人們不要縱情色慾。
晉代干寶的《搜神記》有篇關於狐狸精的故事，講述千年狐狸阿紫化身為人，迷惑武士王靈孝。「這個故事反映了志怪小說的獸化傾向。」劉燕萍說，「明初瞿佑的《剪燈新話》，也有許多色慾致死的故事，也常常會出現『粉骷髏』，代表酒色財氣會令人死亡。而《剪燈新話》之所以對鬼怪害命的描述較多，便是反映元末天下大亂、百鬼橫行的社會現?」。
歷代鬼怪小說中，如果人類與鬼或妖怪結合，大多沒有好下場。時至清朝，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尤多與狐狸相關的故事，不過這些狐狸不盡是負面形象，反而會勸人向善，成為故事中的「智慧老人」。雖然故事告誡世人不要放縱情慾，但真正讓人懼怕的，還是死亡。
蛇
蛇也是色慾的化身，民間傳說《白蛇傳》中的白素貞便是一例。有趣的是，上古神祇如創世的盤古、造人的女媧也被刻劃過蛇的形態。劉燕萍認為古人對蛇的畏懼及崇拜，是源於視覺印象：「你看見一條蛇這樣陰森的樣子，也會覺得驚啦。」
■克服恐懼
鍾馗
鍾馗故事最早見於唐代，《唐逸史》中的鍾馗是隻大鬼，會吞食小鬼。傳說唐明皇在病中夢見鍾馗，鍾馗自稱在高祖年間應考武舉人，卻因其貌不揚而落第，憤然撞向石階而死。後來高祖賜鍾馗以狀元禮厚葬，他便決意為大唐斬妖除魔，唐明皇在醒來後痊癒。劉燕萍說：「這也反映了古人對病、對死亡的懼怕。」唐以前鍾馗未有「人」的形象，有指鍾馗是逐鬼法器「終葵」的諧音。
宋定伯
「宋定伯是個很有趣的故事(人物)，他不但不怕鬼，還以滑稽的方法收伏鬼怪。」提到這個故事，劉燕萍也忍俊不禁，「竟然把鬼變成羊還拿去賣了，你說好不好笑？」《搜神記》、曹丕《列異傳》都有收錄宋定伯的故事，講述他遇鬼時毫不驚恐，騙對方自己也是鬼，趁機用口水把鬼變成羊，還拿到市場換回一千五百錢。不過劉燕萍認為，這種對抗神怪的故事，只是很少數的例子。面對未知，人類還是恐懼的。(圖a)
■想一想
今天我們懼怕什麼？
◆害怕身後事
今人依舊懼怕死，更會為身後事煩惱，害怕沒有墓地龕位。香港獨立記者陳曉蕾與周榕榕在2013年出版訪問集《死在香港：見棺材》，透過人物訪問、政策探討、資料分析，講解香港殯葬業現况與改革，告訴我們死在香港到底會如何。(圖b)
◆害怕三餐不繼
物質豐裕的現代社會，仍有人三餐不繼。台灣青年詩人曹馭博在2018年出版的詩集《我害怕屋瓦》就有不少相關的反思：(圖c)
害怕飢餓
害怕睡前的黑暗會吃了我
但我無法吃下黑暗
害怕米飯是礦石
鹽巴是血
害怕牆上的壁虎
吞下碎屑玻璃
(〈我害怕屋瓦〉節錄)
◆害怕無另一半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由林正英主演的殭屍電影，恐怖之餘亦充滿喜感，成為經典。2017年上映的《救殭清道夫》延續此風格，講述食環署設立了專責處理靈異事件的特別行動組，故事既恐怖、溫情、搞笑，也加入了人與殭屍相戀的愛情線。對現代人而言，單身也許是更令人害怕的事。(圖d)
文：韓祺疇
圖：韓祺疇、馬昌儀《古本山海經圖說》、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第33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