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雯兄長：抗疫一員 毋須神化 香港女兒將走入歷史館
【明報專訊】2003年5月13日凌晨4時06分，呼吸機和強心針無力再挽，隔着深切治療部玻璃，3人在3張椅子上手握着手哭泣，只是無法再牽玻璃另一端的那雙手。
15年過去，哥哥未忘謝婉雯離開人間那刻留下的空洞。若記憶可選擇，其實他只想記起與妹妹一起玩公仔的童年時光。
4年後，謝婉雯的故事會成為香港歷史博物館的一頁。若歷史有取捨，哥哥說記下她是一位緊守崗位的醫生便夠，神化為SARS英雄，那就不必了。
偕父母隔玻璃道別
彌留到蓋棺 憾沒牽妹妹手
SARS在這城市蔓延的那個春天，屯門醫院A5病房在20小時內緊急變成SARS病房，呼吸系統科醫生謝婉雯請纓加入。當時屯門醫院醫護的N95口罩和保護衣要用完再用，謝婉雯自行訂購保護力較佳的P100口罩還未趕及送來。
走進SARS病房8日後，謝婉雯開始發燒、咳和頭痛。由醫生變成病人，每回見醫生，她主動戴口罩，還叮囑同事要注意保護。那時她還牽掛着母親，拜託朋友留意她有否發燒。
前後不過40天，SARS病毒帶走了謝婉雯。那凌晨，謝婉雯的哥哥謝卓智和父母急趕到醫院，她已用了強心針，35歲的人生正在倒數。當時深切治療部的玻璃外放了3張椅，父母兄長坐在那裏手握着手，「只在哭，不知道時間有無過，不知道在做什麼，人離了魂」。
「內斂如鄰家女孩」
家人認同「香港女兒」稱號
當時內心空空洞洞的謝卓智，沒想到感染病毒的妹妹一直被隔離。由生離至死別，再到蓋棺前放下陪葬的鏈、一封信和天使瓷偶，他都不曾牽她手告別，如今想起來，方才意識那份遺憾。
這個死訊最終佔據10份報章的頭條，沉痛的報道為醫生緊守崗位抗疫的歷史寫下第一筆。後來謝婉雯的母校香港中文大學辦追思會，校長金耀基說以她為榮，稱她為「香港的女兒」。名號背後，謝卓智記得另有由來，「牧師來勸解我們時，說婉雯像鄰家小女孩，希望給她一個名號，建議用『香港女兒』。婉雯性格較內向，不會專登突出或炫耀自己有何長處，這個名可讓其他人追思，我們家人認同。」
蒐婉雯舊物 4年後常設展出
抗疫歷史的下一章會由香港歷史博物館來寫，該館預算花4.66億元更新常設展「香港故事」，初步構思會增加SARS爆發及抗疫經過，也會介紹謝婉雯等關鍵人物。據說，博物館正蒐羅謝婉雯行醫時用過的聽筒和物品，將來「香港故事」如何展現「香港女兒」，尚待2022年分曉。
站在家屬角度，謝卓智希望妹妹的故事不會被神化，因為她只是8名SARS殉職醫護的一分子。「浩園有好多人殉職，有消防員，他們都是明知會死仍會去救人……婉雯的故事都一樣，她可以不入去病房，她可推卻，為何她一定要入去？只是做醫生的職責。不要說有多無私，有多偉大，只是做自己應做的。」
倒下來的人也許是落紅化春泥，有護士在死因研訊指謝婉雯與同院護士劉永佳染疫後，口罩、保護衣才不再用完再用。SARS在港奪去299人的性命，暴露了醫療系統的脆弱，換來3份調查報告，有的點出防疫漏洞，有的點名批評11名高官及醫管局高層，結果港府對後來的疫症不再掉以輕心。
忍淚撫妹銅像 「照顧父母留給我」
事過境遷，3月周末的陽光灑落香港公園，殉職醫護的銅像在發亮，謝卓智一面撫着妹妹銅像的臉，一面找出旁人不為意的點點褪色。「有點青銅化，風吹日曬，難免，風吹日曬、風吹日曬。」他已接受死因庭裁定妹妹死於自然，也坦然去看香港醫療體系尚餘的不健全，還有不時發生的事故。「發生的已發生，這是事實，改變不了的事實，就算家人接受了，不代表不可引此事借鑑。」
15年前的明天(3月26日)，陸續接收SARS病人的屯門醫院正式設SARS病房，謝婉雯就在那天走入疫症最前線。「在於醫生，她已盡了自己的責任……」哥哥拍着妹妹銅像的頭，強忍淚水說﹕「在於女兒(的責任)來說，就留給哥哥去做，照顧爸爸媽媽，留給我去做，我會幫你。你已做得好好，阿雯！」
(周日人物．SARS15年)
文：冼韻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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