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故事﹕巧手繪巧手 鐵閘畫記錄匠心
【明報專訊】在現今的香港，我們還能靠一雙手的工藝打拼嗎？香港青年藝術協會2017年起推出「城市閘誌」社區藝術計劃，把老店故事透過藝術塗鴉於其鐵閘上呈現。計劃涵蓋昔日孕育無數對巧手的油麻地區，其中兩家老店分別從事白鐵工程及木家具生意，兩名店主訴說在香港製造業變遷的大環境下如何求變保手藝，並由藝術家Uncle和雪心分別為他們創作鐵閘畫。
◆白鐵工藝
「手做非完美 但獨一無二」
勤記不鏽鋼工程鐵閘上的塗鴉，是店主謝先生專注錘鐵的模樣。該店約1950年代起由其父親經營，他從小到大到店裏幫忙。工業學校畢業後，謝先生曾出外打工3年，但自覺「天生還是做手工的」，最後回歸家業，1970年代起接手經營店舖。
度身訂做「你鬥不過我」
謝先生入行時適逢香港工業發展起飛，他為店舖引入先進儀器，如用作屈曲鐵片的「摺牀」和燒焊技術，令店舖由只製作信箱、工具箱等家用產品，發展至自設廠房生產抽風裝置、爐具等商用設備。
1990年代後期因生意愈做愈大，謝先生開始委託內地工廠製作大批量的產品，「很多工序(自設)一間廠做不來，如做鋼的工具、技術與做鐵的不同，做一般工具又與做爐具不同，與幾間內地工廠合作更方便」。
合作有利有弊，謝先生抱怨內地工廠不時出錯，如尺寸把握不精準，「唯有我們(在香港的工場)再執整」。後來內地工業乘改革開放之勢迅速發展，勤記在製造食肆設備方面漸失優勢，他順勢轉型，「有些內地商家加入競爭，價錢又低，所以(我們)轉做度身訂做、外面買不到的(製品)，你鬥不過我」。
他解釋，這類非批量製品需要很細緻的工夫，且要遷就客人需要，「做到一半要給客人看看，他可能想改，然後才繼續做」，而內地廠房具經驗的老師傅較少，加上工廠式運作不靈活，「你也不可能動不動就上去(內地)看」。
經營下去「一半是為了興趣」
現時該店主要售賣白鐵(即鋅鍍鐵合金)和不鏽鋼用具，由家用的工具箱、水箱、爐具，到只能特別訂做的工具都有人購買，藝術家Uncle便訂做了巨型噴漆罐模型。不過，謝先生慨嘆單靠訂做的產品未必足夠維生，坦言堅持經營下去，一半是為了興趣，「有朋友說把舖位出租更能賺錢，但我還是喜歡做(打鐵)」。
負責該店鐵閘塗鴉的Uncle表示，打鐵行業的手藝和工具最能引起他的興趣，「謝先生說不同時代有不同的工具，以前真的用人手做(產品)，坐在被稱為『師傅位』的『木墩位』上，拿着槌仔揼鐵，所以我畫了以前師傅揼鐵的模樣」。謝先生讚許Uncle很會拿?重點，「白鐵行業最基本、最具代表性就是『手做』」。
Uncle笑言，或因從事塗鴉藝術，更明白手工的珍貴，「手做未必完美，但有感情，像你見到白鐵上有敲槌的痕?，便證明是手工製造，獨一無二」。
◆木製家俬
「魔術師般的手藝」
偉興酸枝花梨家俬店主王先生的肖像也被藝術家雪心畫在鐵閘上，他16歲起在木工店「學師」，學習製作和加工木家具。20歲時他在觀塘設廠，聘請一眾師兄弟生產古典家具，也替家俬雕花畫龍作加工。後來香港租金及工資成本上升，王先生於1989年結束家具廠，轉型為貿易行，把油麻地的店舖和倉庫當作展示室，從事古董家具和仿製明清木家具買賣。
傳統「入榫」 一凸一凹需計算
雪心每天在店舖關門後才噴畫，花了一星期完成。她與王先生聊天得知所有木製家具傳統上都以「入榫」的方式製作，不用一口釘和一滴膠水。王先生補充，所有傳統木家具是以接榫技術，接駁各個木材部件，「(榫頭與卯眼)一凸一凹剛剛好，要有一定經驗和計算」。雪心說：「我上過木工班，做過簡單的『入榫』小家俬，花很多時間和心機，要做得漂亮真的很困難！」所以她把塗鴉畫成王先生的左手變出一把中國太師椅，「椅子不是由手直接托住，是從手掌升上來，因為做家俬的手藝就像魔術」。
王先生強調，雕花、接榫等家品製作工藝是傳統，羨慕日本人會幾代人承傳一門技藝，故他一直努力承傳木家具製作技術，門下幾個徒弟在內地設廠，把所學的木材知識和製作技巧結合現代生產設備，「雞心榫、燕尾榫等(接榫方式)機器比人手做得更快更準」。但有些工藝不能以機器取代，年屆60的他有時「技癢」，不但與朋友分享保養和復修木家具的技巧，也會在存貨中挑幾件親手雕畫，最近他專注為一個筆筒雕上飛龍，笑言「親手雕刻的紋理始終較幼細，這件(筆筒)慢慢做，可能會雕到70歲」。
社區藝術計劃
扣連店舖故事時代轉變
城市故事、店舖鐵閘、塗鴉藝術，因一個社區藝術計劃扣連起來。香港青年藝術協會總監曾慧敏說：「2015年我們在土瓜灣進行另一項計劃，認識到一批店舖，聽了店主分享故事，覺得很能夠反映該區歷史、特色，又觀察到許多店在周末都不營業，便想藉着鐵閘塗鴉代他們說故事。」
計劃2015年在土瓜灣小試牛刀，到2017年正式「成形」，先在港島灣仔、上環及西營盤推出，2018年走入油麻地和深水埗，與20間店舖合作，發掘本港製衣業和手作業的奮鬥故事。「選擇地區時，我們希望有一個清晰、重要的主線，如深水埗是當年有份造就香港經濟起飛的製衣業，油麻地則曾孕育很多手作行業，像打鐵、製錦旗。」油麻地和深水埗因於早期發展，見證香港製造業起飛，仍保留很多手作老店，但她坦言要找既符合主線、店主又願意參與的店舖有難度，「一些(店舖)我們很想做，但店主只是租戶，業主未必贊成，也有主動聯絡的(店舖)，但文化背景未夠強，我們不一定答應，畢竟(計劃)不是賣廣告」。
意外收穫：把人連繫起來
不少參與的店舖均是老店，行業或早已式微。曾慧敏表示，從店舖故事中看到時代轉變，感受到香港人的適應力和堅持，不同行業都有他們的智慧去順應形勢改變。她認為「城市閘誌」已不單是藝術計劃，更是社區文化導賞，「(計劃)能展現老店故事，celebrate(頌揚)本土歷史和特色，希望未來兩年可擴展到其他區」。
以藝術為媒介推廣本土社區不罕見，曾慧敏認為藝術的好處是「易入口」，「許多藝術家在畫鐵閘期間已經吸引不少人駐足看和問，人們覺得很有趣，有店主還自豪地跟街坊說：『畫的是我，像不像呀？』」最意外的收穫是藝術更把人連繫起來，不少藝術家均在創作過程中與店主建立起友誼，「作品設計要先獲店主批准，所以他們需要與店主交流、聊天。部分藝術家現在有空還會去幫店主看舖！」
■「城市閘誌」 流動應用程式
應用程式載有各道鐵閘藝術作品的地點、店舖介紹，讓大家可以自行跟隨主題導賞路線欣賞鐵閘及店舖的故事。2018年3月「城市閘誌」將於灣仔動漫基地舉辦展覧，展示計劃成果，讀者可密切留意。
■相關概念
本土文化(local culture)
民間藝術(folk art)
社區歷史(communal history)
思考問題
1. 你對深水埗及油麻地有什麼印象？
2. 你贊成政府加強推廣本土文化及社區歷史嗎？
文：何思諾、鄭秀賢
圖：何思諾、資料圖片
[通通識 第5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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