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與角度﹕繁體字V S.簡體字
【明報專訊】中華人民共和國剛成立時,文盲率高達80%。中國當局為解決此問題,在1950年代推行中文簡體字「掃盲」。1997年香港雖結束殖民地歷史,政權回歸中國,但至今行「一國兩制」,仍然使用中文繁體字。簡體字筆畫較少,香港人日常不免會繁簡交替書寫。近日教育局一份諮詢文件提及「學生掌握繁體字後,亦應具備認讀簡化字能力」,引發簡體字會否取代繁體字的熱議。
事件背景
教育局更新八大學習領域課程指引,課程發展議會於2015年12月推出「更新中國語文教育學習領域課程(小一至中六)」中文科諮詢文件,最惹爭議的有﹕遠程目標以普通話教授中國語文科、中小學生學習簡體字。諮詢文件提及「學生在掌握繁體字後,亦應具備認讀簡化字能力,以擴大學生的閱讀面,及加強與內地、海外各地的溝通」,引起反彈。諮詢期橫跨年末長假,又沒有高調宣傳,有網民質疑教育局「假諮詢」,政策背後有政治目的,發起在2月15日諮詢期截止前發表意見。教育局證實截至2月15日,收到2.2萬份公眾意見。教育局後來發文澄清,2002年的《中國語文教育學習領域課程指引》基本理念已提及「學生應掌握認讀簡化字的能力」,強調「認讀簡化字」並非是次更新課程的諮詢項目,沒有「令繁體字消失的含意或意圖」,強調沒有計劃以簡化字取代繁體字,希望社會「不要妄作無謂的猜測」。
■評論節錄
◆推行簡體字關乎政治因素?
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
學習不能淪為洗腦工具
關注組2月初發起「一人一信送教局」行動,呼籲家長積極回應諮詢。關注組信件樣本提及在尊重「一國兩制」前提下,繁體字作為香港書寫中文之正體毋庸置疑,「語文學習之目的,應為建立學生之溝通能力及培養其對文化之欣賞,絕對不能淪為為政權歌功頌德、塗脂抹粉之洗腦工具」。
中學教師陳仁啟:
反「簡」源於公眾對政府不信任
陳仁啟於報章撰文〈一個教育包裝的政治議題〉,指出「其實問題的癥結不在學習簡體字本身,而是源於公眾對政府的不信任」,明言近年特區政府施政往往不聽民意,甚至與民為敵,不惜犧牲香港的核心價值以向中央獻媚。他進一步指出「而香港人最害怕的正是失去這些香港固有的文化及核心價值,而淪為一個普通的中國城市。保護繁體字,反對簡體字正是其中一個反應」。
˙解讀
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指「一國兩制」之下,用繁體中文學習中文才是「正規」,「而學生掌握讀寫繁體字後,學習簡體字與否應出於個人興趣意願,而非受課程規範」。
陳仁啟則認為諮詢文件學習簡體字帶來爭議,源自政府的認受性(legitimacy)低下,加上近年政府管治效能欠佳,推行政策時未有以香港市民的利益(interest)為先,令「諮詢文件的寫法與舊的課程文件的寫法並沒有什麼不同」的情G下,仍掀起反簡體字的呼聲。陳仁啟直言「有不少政策,公眾愈反對,政府便愈強硬執行,並企圖製造內部敵人,挑起港獨思潮,再以民族主義進行壓制,以圖鞏固統治者的權力。教育只是統治者用以鞏固權勢的一種工具,而民眾也以政治思考教育問題,是以出現教育包裝政治的議題」。他認為即使諮詢文件沿用舊提議,但基於對政府不信任,市民仍然有極大反彈。
◆教簡體字的實際推行問題
資深中學教師許承恩:
多一項不必要操練
許承恩撰文〈繁簡相煎何太急?〉指出,「一直以來,個人反對在香港以簡體字取代繁體字,亦反對香港學生需操練書寫簡體字。反對的原因與『會否內地化』無關……簡體字是簡化了的繁體字,既然學習繁體字已是香港實G,沒有必要令孩子『未學繁先學簡』,多一項不必要操練」。
立法會主席曾鈺成:
引進簡體字生教學問題
曾鈺成於《am730》一篇專欄以〈未簡先煩〉為題,說中國語文科一旦引進簡體字,教學會產生很多不易解決問題,例如「是否容許學生書寫時使用簡體字?如果不容許,怎向學生解釋有些字學識了不准用?如果容許,那末把『前後』寫成『前后』、『水準』寫成『水准』、『示範』寫成『示范』,是否都不算錯誤?」
˙解讀
兩者從推行(implement)的角度和學生的學習實G闡述中文科引進簡體字的估計情形。曾鈺成曾任教師多年,他於專欄質疑課程發展議會起草諮詢文件時,有否考慮過實際推行的教學問題。
如「前後」用簡體字寫成「前后」,在繁體字的角度,「后」是屬於別字。因此,他認為無論是教師教學還是學生學習,也會衍生問題。他認為如果教育局覺得學生必須學會認讀簡體字,就應先研究「怎樣有效進行教學」再提出教學目的,直言「如果未經深思熟慮,輕率提出,只會引起思想混亂,正如事實已經證明了」。
許承恩也是資深教師,他指出由於簡體字筆畫較少,不少同學在應試時都會繁簡並用。而若反對閱讀、書寫簡體字去到要簡體字絕[甚至禁止學生「繁簡並用」,以「二元」思維指摘學生否定傳統優秀文化,或亦是「增添無謂爭議,亦有可能迫使學生亂扣帽子」,學生不敢使用簡體字,亦不敢購買簡體字書本,擔心被人指摘「內地化」,最終學生成為受害者。
◆繁體字是文化正宗?
中大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歐陽偉豪:
香港要保護繁體字
歐陽偉豪在商台節目中表示,目前只有少數地區,如香港、台灣及澳門仍使用繁體字,故香港更要保護它。他認為政府應保育繁體字,「要好似保護一棵樹一個海咁保育」。
文學作家、浸大前語文中心副教授胡燕青:
繁體字是藝術
胡燕青在facebook表示,繁體字「每一筆畫都是深厚文化的精美軌跡和豐厚記憶」……「繁體字是歷史,簡體字是工具。但繁體字同時可以擔任符號、標記和工具之職。教育怎少得了藝術、文化和歷史?」……「書法不能用簡體,研究不能用簡體——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為何要用繁體字出版?因為用簡體探討文化,要說也說不清」。
˙解讀
兩者從文化(culture)和保育(conservation)角度闡述繁體字的價值,以及繁體字的重要性。胡燕青認為簡體字是符號和標記,只是溝通工具,繁體字卻集藝術、文化和歷史一身,其價值(value)遠高於簡體字。簡體字筆畫較少,或比繁體字簡單易學,但胡燕青認為,「從輸入電子工具的角度看,簡體不比繁體容易。在繁簡對換時還要錯漏百出。因為簡體字一字多用的情G太多」,如「髮」和「發」的簡體字相同。
歐陽偉豪認為單從功能角度或增廣見識角度來看,簡體字是可接受的。但他認為若教育局用額外資源推廣簡體字,倒不如用資源保育繁體字。他又指出「保育不等於要抗拒其他文字」,可保留比例,如學生看9本繁體字書就看1本簡體字書。
他也撰文〈繁簡之間﹕數字與情緒〉,引述港大社會科學研究中心2015年8月公布的《香港居民語言應用、語言能力及語言態度研究》結果,指出熟悉簡體字的受訪者有約30%。他認為幾年社會對「簡體字」的取態有大幅改變,觀感由中性、冷淡變成反感,政府「應由市民發揮民間智慧,調校繁簡之間的輕重」。
公民黨主席余若薇也認為,繁體字的字形結構仍依循《說文解字》中「六書」的造字原則,從學習成效(effectiveness)來說,令學習中國古代典籍以至傳統文化更易入手。
曾鈺成則認為,把簡化漢字抨擊為破壞中華文化,抑或認為只有簡體字才代表漢字發展的進步方向,都是片面的觀點。他舉例,「網絡」的「網」字,最早的寫法是「网」,是一張網的象形。後來給它加上表意的「糸」旁,進一步繁化為「網」。中國政府頒布的「規範漢字」把「網」重新簡化為「网」,其實是復古。
◆簡體字增加溝通?
教育局:
有助拓寬閱讀視野
教育局撰文〈繁簡字問題正面睇〉指出,頗多書籍以簡化字印刷,「學生如能認讀簡化字,有助拓寬閱讀視野。除內地外,新加坡、馬來西亞等華人社會,亦常見簡化字的應用」。不過,局方也強調並沒有計劃以簡化字取代繁體字,強調坊間誤解諮詢文件,認為繁體字「地位毋庸置疑」。
明愛專上學院人文及語言學院教授何萬貫:
不用特地學習簡體字
何萬貫將朱自清的〈背影〉及北宋文學家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分別轉為簡體字後,完全不懂簡體字的學生只會不認識當中4.5%及6.3%的文字,但可根據上文下理推測字義。他認為教局沒必要刻意推動認讀簡體字。
˙解讀
教育局認為除中國外,如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的華人同樣用簡體字。教育局亦同意若同時學習繁簡二體,反會造成識字和寫字上的干擾,容易混淆字形,重申建議學生具備繁體字的基礎後,在中學階段按學習需要,「酌量認讀簡化字」,從而讀懂和參考以簡化字排印的書刊,拓寬閱讀面,幫助學習。教育局亦指出早於1996年,前香港教育署已製作《簡化字學習套(中學高年級適用)》及《通繁達簡﹕簡化字學習軟件》,十多年來學校及教師均能按學生學習需要而靈活使用。
何萬貫引述研究指出,讀者只要認識一篇文章中90%的字,就能理解文意,故認為教局毋須刻意提倡學生學簡體字,建議由教師自行決定是否教簡體字。他指出文字發展是約定俗成,但現時香港社會未接受簡繁並用,考試及評核局亦多次在公開試報告中提出,學生將繁簡字混為一體而寫成錯別字,政府應研究形音字系統是否真的受到干擾及如何「補救」,如強化形音義系統的教學,或考慮規定必須寫繁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