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譯《飛鳥集》被下架風波
網友轟「翻譯史上的一次恐襲」
由作家馮唐翻譯的泰戈爾名著《飛鳥集》2015年7月推出之後,隨荂u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有了綠草,大地變得挺騷」等爭論譯文被網民傳閱開來,到上個月開始,網上已出現一片對馮唐譯作的質疑聲。《人民日報》更是刊文指馮唐的譯文「低俗不雅」,缺乏對經典的尊重。上月28日,馮唐譯《飛鳥集》出版方浙江文藝出版社發布了一條微博,稱由於馮唐譯本的《飛鳥集》在出版後引起了國內文學界和譯界的極大爭議,出版社決定從市場全面召回該書。
據澎湃新聞隨後對浙江文藝出版社社長鄭重的採訪,馮唐譯本《飛鳥集》在出版後「收到了很多讀者反映、抗議」、「這是出版社根據這段時間讀者和媒體的反饋作出的決定」。而馮唐本人對此的回應是:「歷史和文學史會對此作一個判斷。時間說話,作品說話。」
浙江文藝出版社方面表示重新審議的專家團隊具體組成、審議時間目前尚不確定,當前的主要任務是迅速將書召回。
就下架問題,記者向國內某知名專業翻譯出版社的一位編輯進行了諮詢,她表示:「因為譯文而不是選題下架,這種情況幾乎沒有吧。我想主要是《飛鳥集》是被列入青少年必讀書目的,所以才會這樣。」
馮譯本遭讀者劣評
自今年7月底,馮唐譯本《飛鳥集》出版後,就不斷遭到讀者和學界的批評。在豆瓣讀書上,該書得到501位讀者評價,總體評分4.1(而被認為較為經典的鄭振鐸先生譯本豆瓣評分9.0),其中55%以上的讀者打了1星:
那麼馮唐都是怎麼翻的呢,挑選3個大家吐槽最狠的例子:
1、泰戈爾原文: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鄭振鐸譯文:
世界對茈扛熒R人,把它浩翰的面具揭下了。
它變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琲滷筆k。
馮唐譯文:
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
2、泰戈爾原文:
The great earth makes herself hospitable with the help of the grass.
鄭振鐸譯文:
大地借助於綠草,顯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
馮唐譯文:有了綠草 大地變得挺騷
3、泰戈爾原文:
The night kisses the fading day whispering to his ear, I am death, your mother. I am to give you fresh birth.
鄭振鐸譯文:
夜與逝去的日子接吻,輕輕地在他耳旁說道:「我是死,是你的母親。我就要給你以新的生命。」
馮唐譯文:
白日將盡/夜晚呢喃「我是死啊,我是你媽,我會給你新生噠 。」
在知乎網「如何評價馮唐的首部譯作《飛鳥集》?」問題下,共有324個回答,點讚最多的幾個回答幾乎是一邊倒得認為馮唐的翻譯「低俗」、「令人驚呆」。
輿論中被援引次數最多的評論來自微博網友「康蘇埃拉」,他犀利地寫道:「 馮唐譯《飛鳥集》:翻譯史上的一次恐怖襲擊事件。」
上月23日,《人民日報》也發文《以莫借「翻譯」行「篡改」》批評馮唐版的《飛鳥集》缺乏對經典的尊重,文章寫道:馮唐譯《飛鳥集》,實是「乃不知有信,無論達雅」了。將「面具(mask)」譯為「褲襠」、「好客(hospitable)」譯為「騷」,皆違背了原文的本意;隨意的粗口和網絡詞彙,更是將泰戈爾營造的意境徹底毀棄。
學者抨馮唐為出名「惡搞」
當譯者自由發揮過度、逾越了規範的制約時,則必須在封面上注明「編譯」或「譯寫」之類,以示區別。而對於已有數種經典譯本在前的名作的再度翻譯出版,則更應慎重。而一個人,如若沒有修辭立誠的胸懷,既不能超其文之美,亦無力追其義之信,還是趁早打消做翻譯家的企圖吧。
同時,馮唐的翻譯也在泰戈爾的祖國印度也引起討論。據《參考消息》,印媒稱中國作家馮唐肆意歪曲泰戈爾的詩句使之包含色情意蘊。其中《印度時報》網站12月24日報道,有文學界人士稱,馮唐不懂孟加拉語,顯然是使用了已有的泰戈爾作品中譯本再加上他自己的闡釋。
報道援引了上海紐約大學環球亞洲研究中心主任沈丹森的評論:「馮唐是在吸引關注,是為了出名。他知道自己不會為此蹲監獄……我不會把這稱作翻譯,這是惡搞。」
對於輿論的批評,馮唐承認,翻譯《飛鳥集》時沒百分之百尊重原文,但他同時也反擊道,「翻譯和原文不一樣。信達雅只是一種標準。為什麼不可以是雅達信?為什麼只能是一種標準答案?」,馮唐此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還曾表示,人們所認可的鄭振鐸的譯本「基本準確、平實,兒童般、神仙般、小獸般、花草般的詩意欠缺」,而「我的漢語翻譯必然反映我的漢語語言體系,泰戈爾的英文原著和我的漢語翻譯都擺在那堙A毀譽由人,唾面自乾。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活好不害怕,冷對千夫指」。
在該譯本出版前,馮唐曾接受採訪,訪問中他提到,自己的遣詞造句受勞倫斯、亨利米勒等作家影響較大,憬狻P知,勞倫斯和亨利·米勒都以直白的性愛描寫蚨晼C作家有自己和自己欣賞的風格本無可厚非,但有學者認為,馮唐將這種濃濃荷爾蒙味道帶入泰戈爾的作品中就不合適了,因為原著作者泰戈爾本人在兩性問題上非常嚴謹,這種翻譯會讓後人對泰戈爾產生錯誤的認識。
也有人站在馮唐一邊。王小波遺孀李銀河上月27日在新浪微博發布長微博《馮唐的譯本是〈飛鳥集〉迄今為止最好的中文譯本》,李寫道:「這個譯本『信』沒有問題,問題出在『雅』上面……而馮唐之所以用詞有些不雅,跟他的文字風格有關。他這個人一向比較生猛,他自己的詩就是這樣,常常是汁水淋漓,荷爾蒙噴濺,如果不反性禁慾,看上去還是蠻有趣的。」
李銀河力挺:最佳中譯本
李還認為在押韻和詩意兩個層面上,馮唐翻譯的都比鄭振鐸的版本好,「兩相比較,高下立判:馮唐譯的是詩,鄭振鐸譯的是大白話。」例如:
原文: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馮唐:做夢時/我們距離非常遙遠/醒來時/我們在彼此的視野堥暖
鄭振鐸:有一次,我夢見大家都是不相識的。我們醒了,卻知道我們原是相親愛的。
原文: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馮唐:你對我微笑不語/為這句我等了幾個世紀
鄭振鐸:你微微地笑荂A不同我說什麼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等待得久了。
馮唐版《飛鳥集》一書編輯孫雪淨也認為,相比前人的翻譯「群樹如表示大地的願望似的,豎趾立荂A向天空凝望」,馮唐的「樹/大地的渴望/踮虒}偷窺天堂」更有詩的味道。
印度文學研究專家郁龍余則說,馮唐把鄭振鐸的「生命從世界得到了資產,愛情使它得到價值」改譯成「從世所願,生命有了金錢;從愛所願,生命有了金線」,更符合泰戈爾的孟加拉文原作那種格言詩的面貌。
而馮唐則於微博上轉發了上述譯文,並寫道:「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
不過,李銀河的聲援再次引來罵聲一片。也許是負面輿論經此繼續放大,文章發布第二天,出版社就宣布該書下架。
事實上,馮唐版《飛鳥集》所引發的風波亦可以看作是翻譯標準討論的一次極端體現,特別是當經典大師遇到了個性張揚的譯者、傳統著作遇上了網絡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