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文言﹕狐狸「家暴」事件簿
【明報專訊】清官難斷家務事，家庭糾紛最煩人，局內人固然處理不了，局外人亦無從介入。諺語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男女對事物看法有別，家庭糾紛一牽涉到男女之爭，更是亂上添亂。紀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有一宗「家暴」，本來只是夫婦之間的糾葛，結果卻把局外人——不，局外狐狸——給捲了進去，由男女之爭變為雌雄之鬥，紛紜喧鬨，好不熱鬧。
〈群狐內鬥〉《閱微草堂筆記》
康熙癸巳秋，宋村廠(1)佃戶周甲，不勝其婦之箠楚(2)，夜伺婦寢，逃匿破廟。將待曉，介(3)鄰里乞憐。婦覺之，追迹至廟，對神像數其罪，叱使伏受鞭。
廟故有狐。鞭甫十餘，方哀呼，群狐合譟(4)而出曰：「世乃有此不平事！」齊奪甲置牆隅，執其婦，褫無寸縷，即以其鞭鞭之，至流血未釋。
突狐婦又合譟而出，曰：「男子但解護(5)男子！渠背妻私匿某家女，不應死耶？」亦奪其婦置牆隅，而相率執甲。
群狐格鬥爭救，喧鬨良久。守田者疑為劫盜，大呼嗚銃(6)為聲援，狐乃各散。婦已委頓，甲竭蹶(7)負以歸。王德庵先生時設帳(8)於是，見婦在途中猶喃喃罵也。
先生嘗曰：「快哉諸狐！可謂禮失而求野。狐婦乃惡傷其類，又別執一理，操同室之戈。蓋門戶分而朋黨起，朋黨盛而公論淆，轇轕紛紜，是非蠭起(9)，其相軋(10)也久矣。」
註釋：
(1)廠：牲口棚子。
(2)箠楚：箠，[粵]音捶，馬鞭。楚，荊木，可作刑具。箠楚，原指鞭子、木杖之類，引伸為用鞭、杖拷打，亦作「捶楚」、「棰楚」。
(3)介：依靠，憑借。
(4)合譟：齊聲。
(5)解護：開脫維護。
(6)銃：舊式火槍。
(7)竭蹶：蹶，[粵]音缺，跌倒。竭蹶，力竭跌倒，指力有不逮，盡力支撐。
(8)設帳：東漢學者馬融在教館設置紅紗帳，前面教書，後面奏樂，後世把設館教書稱為「設帳」。
(9)蠭起：蠭，同「蜂」。蠭起，像蜜蜂成群飛舞，紛然並起。
(10)相軋：軋，[粵]音札，排擠。相軋，互相排擠。
語譯填充：
康熙癸巳年的秋天，宋村牲口棚有個叫周甲的佃戶，受不了老婆對他鞭抽杖打，深夜趁老婆睡着，逃到破廟裏躲了起來，想等到天亮，去鄰居處求助。誰知道，他老婆竟然發覺了，追到廟裏來。那婆娘對着神像，(a)_____他的「罪過」，然後大聲叱罵，叫他趴在地上，受鞭打懲罰。
廟裏原有一窩狐狸，那婆娘才打了十幾鞭，周甲正在哀號，一群狐狸齊聲鼓譟而出，叫道：「世上竟有這等不平之事！」狐狸合力搶奪周甲，把他安頓在(b)_____，然後捉住他老婆，(c)_____，就用她的鞭子抽她，直打到鮮血直流仍不罷手。
突然又有一群母狐狸，也齊聲鼓譟而出，說：「臭男人只會護着臭男人，為他們找藉口開脫。這傢伙背着老婆，私通某家女人，難道不該死嗎！」於是也把周甲的老婆搶了過來，放在牆角，又(d)_____衝上去要捉周甲。
這一大堆狐狸就這樣打鬥爭救，吵了半天。守田的人聽到聲響，以為有強盜，忙一邊大叫，一邊放槍，以作聲援。群狐這才各自散去。可憐周甲的老婆已委頓在地，動彈不得，周甲踉踉蹌蹌，勉強把她背回家去。王德庵先生當時剛好在這裏設帳教書，看見那婆娘一路上還在喃喃咒罵。
王先生曾說：「真是痛快呀！這群狐狸！可謂『禮失而求野』。母狐們痛恨有人傷害它們的同類，更另有一番道理，以致和公狐們同室操戈。這是因為門戶一分，就有了朋黨；朋黨興起，公理就被混淆，於是(e)_____紛雜，是非蜂起，彼此傾軋，這樣的事情由來已久。」
【學習要點﹕第三人稱——渠】
(見附圖一)
【知多點﹕禮失而求野】
語出《漢書?藝文志》：「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方今去聖久遠，道術缺廢，無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猶癒於野乎？」原指都邑禮教失散，而求之於民間、野外。這裏指人類昧於事理，狐狸反而比人類更明白道理。
【實戰篇】
(見附圖二)
文：香港中大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洪若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