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10度採樣 進艙不見天日 臨時工被欠薪
醫護：別讓最辛苦的人最寒心
從2020年1月15日發布新冠病毒第一版診療方案(目前實施第九版)，到本月的優化疫情防控措施「新十條」的落實，內地防疫政策在3年間不斷「動態」變化，但無論政策怎變，總有一群醫務人員始終站在抗疫最前線，見證整個防疫過程的變遷。疫情給國家醫療體系帶來的衝擊，揭示的漏洞，他們也是最有深切體會和發言權的群體。
3年來，被稱作「白衣天使」的醫護人員，尤其是鄉鎮與縣市醫院基層醫護，一直「拿最少的錢，扛最沉的旗」，他們當中有剛畢業的學生，也有臨近退休的老醫生，支援各地抗疫的是他們，風裏雨裏做核酸採樣的也是他們，封閉方艙環境中頂住壓力工作的也還是他們。
河北省某地級市二級醫院陳主任就負擔着當地核酸採樣任務，她憶述這3年工作的各類狀况，簡單如排隊，有些人總想插隊，造成各類爭吵摩擦，醫護人員就要負責維持秩序和安撫情緒；面對上門核酸採樣的「大白」，有些人也僅僅把門開一條小縫，「有的老小區樓道採光不好，為了獲得光源，只能站在樓梯上做準備工作，有同事還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還有一些居民因為擔心醫護人員身上帶有病菌，「在看到我們之後，先是拿出噴壺對我們噴灑，但防護服是不能被打濕的，打濕之後就失去了防護效果」。惟普通民眾很少有完備的醫療知識，有時就會因為噴灑不當造成防護服失效，給醫護人員的工作額外帶來困難。
「穿多少也是凍得瑟瑟發抖」
當地疫情最嚴重的兩次都在冬天，每天早上4時的零下十幾攝氏度天氣中，陳主任和同事就要穿上防護服，準備每人400至500份採樣的工作，在寒風中一站就是五六小時。每做一次採樣工作，都要用酒精消毒雙手，但酒精會帶走熱量，在刺骨寒風中，她們的手被凍到失去知覺，皮膚紫紅開裂。不過陳主任也總結出小經驗：「如果今天是上門核酸，就會提前少穿一點，因為爬樓梯肯定會爬的滿頭大汗。如果是戶外，就會先多套幾件衣服。但其實也沒什麼效果，無論穿多少，最後也都是凍得瑟瑟發抖。」
即便工作任務重，壓力大，陳主任和同事們每月工資也只有約4000元(人民幣，下同)，組裏「臨時工」工資不過千元。疫情初期，國家號召支援疫區，也都是他們親赴現場。「那時候誰都知道疫區危險，也只能硬着頭皮上。」遠赴疫區換取的是「抗疫先進個人」榮譽稱號，但沒有更多實質獎勵。
30醫護看千餘病人「瀕崩潰」
做核酸採樣是日曬雨淋，冬冷夏熱，於方艙工作則是高強度、高風險，對體力與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驗。張醫生今年便有9個月在河北省某方艙醫院工作，據他說，每次進艙最少要半個月以上，例如今年11月石家莊疫情爆發後，他就迅速投入方艙工作。截至採訪日(12月初)，張醫生已在方艙內封閉工作一個半月。
在方艙裏，他們採用輪班制，16名醫護每4小時輪換，共同完成病人入艙、出艙、核酸檢測、分發藥品、照顧病人生活等工作。然而人手不足是長期問題，在石家莊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張醫生所駐守的方艙也僅有不到30名醫護，卻要看護1000餘名病人。最忙的時候要給所有病人早上做一遍核酸、一遍抗原，中午一遍核酸，晚上還要再做一遍核酸和抗原，「一天五次，忙的時候連換防護服的時間都沒有，就別說吃飯了」。
除了照顧病患，方艙醫護人員還承擔了心理疏導工作。方艙隔音效果不好，旁邊人說話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年輕人和老年人的生活習慣不同，有時候會導致一些摩擦，和旁邊房間的病人吵起來，「這時候就需要我們去進行調解」。患者的糾紛解決了，醫護人員的心理問題無法疏解，病人入住方艙兩周左右就可以離開，醫護人員卻一直要高強度工作直至有人接替，每天面對繁重工作和封閉環境，張醫生直言「已經到崩潰的邊緣」。
醫生月薪4000 低於平均線
儘管工作辛苦，可無論是方艙內的醫護，還是核酸站的工作者，在待遇上並沒有優待。基層醫療系統之下，醫院大多是自籌自支、自負盈虧，基層縣級醫院財政撥款有限，以業務規模約1億元、400名員工的醫院，財政撥款一次也僅約10萬元。
張醫生月薪約4000元，據河北省統計局發布的《黨的十八大到二十大河北經濟社會發展成就系列報告》數據顯示，2021年河北省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月薪平均約6877元，換句話說，張醫生和陳主任的工資水平未達平均線。還有那些月薪不過千的「臨時工」，他們承擔着最繁重危險的工作，令許多人叫苦不堪。但是為了能轉正職，拿到正式編制機會，即便條件艱苦，「臨時工」也只能硬着頭皮幹。即便如此，當地的基層醫院財政在這3年的消磨中已經告急，分別欠了醫護人員一月至數月的工資不等(見另稿)。
籲官方提高基層待遇振軍心
撇除財政吃緊，現在醫院內感染非常嚴重，陳主任任職的科室有14人，除了陳主任和另外一名醫生之外，其餘所有人都已感染。整間醫院已有半數以上的醫生陽性，人手告急，但規定「輕傷不下火線」。至截稿時，該醫院內部的要求，仍是只要沒有發燒，即便核酸呈陽性，也要回到工作崗位上。
在總結這3年的抗疫旅程時，陳主任表示「3年間走過了各種風風雨雨，有苦也有難，好在是順利度過」，她沒有一句抱怨，但心底有一句樸素的建議，希望提高基層醫務人員工資待遇，提高大家的工作積極性，「別讓最辛苦的人最寒心」。
明報記者 王佩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