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絮語：怎樣運用鏡頭 將疫境故事說得出色？——《語音KIMI》
【明報專訊】眼看染疫患者數目與日俱增，有些人變得麻木，有些人愈趨緊張，盡量留在家中工作或上課，這當然是理性的選擇，無奈時間愈長，人際間就愈變得疏離。這兩年來已有不少專家表示憂慮大眾的精神健康，藝術家們也紛紛探討相關議題，取材的形式多樣，不一定是嚴肅的戲劇，也可以化入類型片中，寓思考於娛樂。
獨立製作成名 陳套公式玩出不一樣戲法
史提芬蘇德堡(Steven Soderbergh)最近於串流平台發布的長片《語音KIMI》(KIMI)正是這樣的作品。對一般觀眾來說，蘇德堡未必像姓名相似的史提芬史匹堡(Steven Spielberg)般家傳戶曉，但同樣曾獲奧斯卡最佳導演殊榮，都是備受讚頌的一代名導。蘇德堡早年以獨立製作成名，題材多變，後來風格成熟，嘗試更嚴肅的題材，《伊人當自強》(Erin Brockovich，2000)和《毒網》(Traffic，2000)就是代表作。成大名後他沒變得因循主流，即使伙拍荷李活大明星拍攝大製作《盜海豪情》(Ocean's，2001-2007)系列，依然不受掣肘，總能在陳套公式中玩出不一樣的戲法。同學們多看蘇德堡的作品，細心觀察，對創作必定很有啟發。
蘇德堡近年號稱退休狀態，仍是創作力澎湃，數年前就只運用你我皆有的智能電話，就拍出了低成本的《瘋．魔》(Unsane，2018)。今時今日以手提電話創作不是新鮮事，但質素參差，懶惰的創作者更會以「反正只在手機小屏幕上看嘛」、「我就是要拍出非主流的即興效果」之類遁詞，掩蓋自己不精於場面調度(mise-en-scène)的事實，蘇德堡卻以智能電話告訴我們如何能夠經濟簡單地拍出好電影，而不只流於網絡短片笑笑就算的水平。《瘋．魔》講述女主角莫名其妙被關進精神病院，逼令她接受治療，藉此批評新興的治療中心藉保險業界漏洞以「病」為名榨取利益的問題。影片既能回應時代，也展現出類型片應有的魅力；後段女主角與跟蹤狂對決的追逐戲雖然跟足驚悚片套路，但導演技法多變，捨棄 zoom-in、zoom-out 等電影語言，減少無意義的鏡頭移動，並且精準安排構圖，常以微仰角拍攝(稍稍拍到天花板)和壓縮前後景(或在前景放置物件、或讓鏡頭貼近前景人物，放大對比)的方法營造幽閉壓迫感，以多機位而短準利落的鏡頭組合敘事，巧妙運用智能電話輕便靈動的特長，看似平凡，其實處處見功力。
「說什麼」雖重要 「怎麼說」更重要
是的，創作電影，「說什麼」雖然重要，但「怎麼說」有時候更加關鍵。年輕創作者總想說大道理，喜以連串金句回應社會時事，卻忘記鏡頭才是你的筆，攝影機應放在何處、景框裏的素材要如何設置，那才是表達思想感情的手段。《語音KIMI》不再僅以智能電話拍攝，同樣低成本，然而依舊精準厲害。與前作同樣走懸疑路線，蘇德堡將時代背景設在今天新冠疫情肆虐、人心惶惶的現代，女主角因為過去可怕的經歷，身受廣場恐懼症困擾，不敢踏出獨居的家門，只能透過窗戶和互聯網與外界聯絡。她任職科技公司，專為名為「KIMI」的人工智能助理軟件糾錯，但一次處理客戶的錄音內容時，卻發現謀殺疑案，如何突破出門恐懼、對抗幕後陰謀，就兼具內在掙扎和外在驚悚的元素。這故事既關於疫症下的人心，也關乎無處不在的科技監控；講女性自主與「#MeToo運動」，亦關注精神病患。雖然批評尖銳，但導演從不議題先行，他始終以拍好一部懸疑驚悚片為首要任務，讓觀眾在細節中自行領略議題之迫切。
細心思考蘇德堡如何設置鏡頭吧︰他會在什麼時候放入KIMI的特寫？他為何專注於手部動作的細節？在緊張環節他如何設定鏡頭與人物之間的距離？有一幕講到女主角心神不寧，隨手將飲品放在桌上，瓶身卻有一半沒有着地——這電影的一切就如這半天吊的玻璃瓶(女主角的心情也是時常七上八落)，似乎隨時都要掉地破碎。故事驟眼看來陳套公式，導演雖然如履薄冰卻始終行有餘力，令人如坐針氈又不禁回味，像這個玻璃瓶細節的鋪墊和發展就是一例。同學們，不妨學習蘇德堡的心眼手藝，準備你的智能電話，創作個人的疫境故事吧﹗
◆陳廣隆：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語音KIMI》預告片截圖、《伊人當自強》及《瘋．魔》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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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55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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