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倦
【明報專訊】鋪滿文件的桌面上，僅餘巴掌般大小的空間得以放置友人送贈、像水果網套的音樂揚聲器。小小的「水果網套」播放着在網絡上隨意搜尋得來「慵懶法式沙發音樂」的音樂清單，試圖欺騙自己已離開狹小的工作空間，到達漆着奶油白色牆身、咖啡香氣飄送的悠閒餐室內，使繃緊的神經稍微放鬆。「沙發音樂」是Lounge Music的翻譯名稱，悠閒的曲風讓聽者身體放鬆，猶如陷進沙發般舒適自在。
看着曲風的簡介，我不由得在圓形木櫈上調整坐姿，聳動因長時間打字而歪斜的肩膀，搓揉經常低頭而滿是氣結的眼窩。交雜的思緒仍舊釋放無門，固執的雙手堅持與電腦上的鍵盤繾綣糾纏，游移在茫無盡頭的電郵、論文、閱讀材料、文字報告上，只是剛才稍一舒展身體，回望屏幕，滿眼文字竟變得時而清晰，時而散亂。片刻放鬆，積累已久的想法便肆意侵襲疲憊的身軀，放下工作的念頭遂慢慢充塞我的頭腦和心房，一如月初兩個颱風連環吹襲城市後，秋意乘其不備悄然滲入，夏秋之際乍暖還寒的天氣由是無端開始了。敵不過身體的控訴，我終於放下文件，爬上私密的牀鋪之中，然而超出負載的堆疊念頭依然無處安放，宛如持續撐脹的氣球，鬱悶難解。
攝氏二十度頂多只說得上是天氣清涼，卻使得家人連夜翻找出羽絨棉被。晚上，我擁着厚厚的棉被與還未來得及收拾的夏季毛巾被，重疊包覆着自己像個橢圓的繭。柔軟的棉被盡責地安撫我疲憊的身體，卻無法呵護我流動不安的神經。甫闔上雙眼，思緒便像在長梯上因踏空而失重跌墮，各項待辦事務自身旁不斷擦邊閃現，觸目驚心得讓不安分的雙手拾起手提電話，檢閱着一個又一個尚未查閱的通知，一不留神，電話自攤軟的手上滑落，無意之中總算真正休息了。
疲倦似乎已成了都市人的文明病，一日聽說友人感嘆工作天能睡六個小時已然難得，周末的主要活動便是追趕尚未完成的項目，或是補足永遠無法止盡的睡意，算是對身體的一個交代。倦意襲來，便是意味着疲勞過度的身體需要放鬆。我曾力勸好友善待生活，愛惜自己，豈料身處其中，才明瞭實踐的困難。我唯有儲存那名為「沙發音樂」的播放清單，在下一個周末，至少能陷在綿軟的被窩中，讓悠揚的音樂包裹着自己，享受片刻的閒適。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圖：曾笥湲
[語文同樂 第5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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