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園地:儀式
【明報專訊】■文:周沁(寶安商會王少清中學,中六)
倘若提起儀式,腦海堹B現的一定是外婆跪在諸多牌位面前瘦削的身影。大概是農村的緣故,骨子堥漁M封建迷信完全洗不掉。她信神佛,又拜天地,每天生活離不了供奉香火。各種各樣大小事情都要先做儀式,吃飯要拜,出門要拜,起H睡覺要拜。過年過節更不用提,就那比我矮半個頭的身子忙前忙後,本就一身病痛更是雪上加霜。我和媽都嘗試讓她少弄一點,佛祖觀音不缺她那供奉。外婆每次聽見這些話,都連忙捂荍睄L,瞪大眼睛搖蚗Y,壓下聲音說:「說不得!說不得!要還報應的!」然後繼續馬不停蹄地誦經,做供奉用的菜。
所謂物極必反,外婆是如此崇拜那銅像,外孫女我卻是大逆不道,完全不把神佛放在眼堙C小時與外婆一起住,每次都會拉荍睇w經拜佛,完事後我就在外婆離家後把家中佛祖、土地公的牌全部罵一遍。後來離開了農村念書,沒有外婆整天嘮嘮叨叨,也樂得清閒,但也不過節,更不避諱。過年「凶」和「死」這些字也是張口就說,跟吃飯喝水一樣。「儀式」二字於我而言是「封建」迷信的象徵,毫無意義更浪費時間。就連學校的開幕禮我也逃了,躲在宿舍玩遊戲。那時候甚至想以後要是結婚,結婚儀式也不搞,領了證就可以了,頂多去趟旅遊,就當婚禮已經辦了。反正兩個人在一起舒坦就好了,花個幾十萬辦這些有的沒的幹嗎。
我並非無神論者,倒不如說我挺希望有神的存在,我不過年輕氣盛,天生反骨,不認為辦一下那些香火拜禮就能得到神的眷顧。畢竟我都指荅娃|了這麼多年,也沒見有天降下道雷把我劈死就是了。何G上蒼貴人事忙,哪能管得荍畯抭o些小凡人呢。我是打從心底討厭儀式,就跟討厭學校堣@些前言不搭後語、滿嘴跑火車的老師一樣,用處不大,但就是又臭又長。
在經歷了上吐下瀉的大考,大學通知書成功地發下來了。村堣H、父母都很高興,農村姑娘能讀上大學真不多見。趁荌眼薊漯鰾氶A我回了趟村,家堣j排筵席,說是給我慶祝的儀式。或許是因為我是主角的緣故,這樣的儀式我反倒不抗拒,我這個村的人都很淳樸,是發自內心向我祝福的。
熱情歸熱情,村堣H也不憐惜一下我這黃花大閨女,一時間幾杯白酒下肚,瞬間把我意志奪走,那些紅燈籠和腦海中的霓虹燈相互交錯,忽地感覺自己是在那些祭祀儀式的牌位面前。對了,好像忘了什麼。忘了誰?腦袋脹脹的,好難受,算了,不想了。
第二天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就是那句太陽都曬屁股了。衣服還是昨天那件,看來我酒品不錯,沒有上吐下瀉。父母都還在睡呢。對了,外婆呢?怎麼沒見人影?這時候她老早就祭拜完,應該把早飯做好了才對,可是灶頭那堥S人,連生火的痕[都沒有。怎麼一回事?一個不好的預感浮現在腦海。不!不會的,她都那樣求神拜佛,不會的。那時的我絲毫沒有察覺我曾經那麼信誓旦旦的不信神佛,現在卻也在暗暗祈禱。
上帝從來都不保佑人。我看到了外婆的神牌與諸多神牌擺放在一起。也對,人生苦短,不過短短幾十年,也不過是那神神叨叨的外婆,你看,這般神佛終究還是沒有護好你不是嗎?這般供奉有什麼用?所以我就說了,佛祖什麼的信不得,你那樣誠心不還是……
膝蓋處傳來了陣痛,眼前景色又開始朦朧,不對啊!我今天沒喝酒。怎麼會這樣?
不應該啊!
說來,自念住宿學校後,我都沒像現在一樣雙手合十的拜過了,竟然有點懷念。脖子處有點癢,什麼東西流進去了。這嗚咽是誰發出來?真難聽。
外婆走得很安詳。我也知道父母不希望我考試分心才沒有告訴我。算了,罷了。總不能讓感情支配理智。
好吧,我承認,儀式還是有點用處的。至少我那愧疚不甘能稍微有所減輕。不過是跪地上叩幾下頭,花不了多少時間。只願外婆在那極樂世界堙A永享福澤,悠然地度日吧。
【文章經編輯】
■﹏啟導站
語文不錯 可減套語
本文寫得不錯,筆者首先留意到流暢的敘事。作者先寫出外婆和自己對儀式的態度,表達了兩代人不同的思想,外婆是上一代的人,洗不掉那封建迷信;「我」則代表新一代,「完全不把神佛放在眼堙v,儀式只是封建的象徵,浪費時間。
一直寫到外婆的神牌出現,作者都非常克制,令讀者不禁驚覺,原來外婆已過身了。作者也解釋了原因,「父母不希望我考試分心才沒有告訴我」,很是合理。這時,「我」才明白到儀式的用處:令愧疚不甘能稍微有所減輕,做到首尾呼應。
作者語文水平不錯,又善於敘事,故此筆者也有較高的要求。我期望作者減少套語的運用,例如「雪上加霜」、「馬不停蹄」、「日上三竿」,又或者「太陽都曬屁股了」,它們只會減低作品的獨特性和感染力。以作者的語文能力,是可以用自己的文字表達上述意思的。文中也不乏出色的描述,例如寫喝醉了酒,「紅燈籠和腦海中的霓虹燈相互交錯」,把城堜M村堛煽熄H重疊起來,便很具新意了。
此外,我們常以為生死是大題目,但若是欠缺真實經歷,寫出來往往缺乏說服力。例如文中得知外婆去世後,沒幾句便說「算了,罷了。總不能讓感情支配理智」,令人覺得感情很淡薄,不真實。而且外公、外婆死去的情節在學生作品堳亃`見,給人的感覺太巧合、太戲劇化了。筆者相信外婆不一定要死,「我」對儀式也可能改觀的;而且文末的變化,說不定更有驚喜呢。
■﹏文評人
可洛
梁偉洛,筆名可洛。
喜歡寫小說和詩,喜歡夏天和海,喜歡睡覺和貓。現為寫作班導師。著有小說《幻城》、《女媧之門》系列、《末日絮語》、《鯨魚之城》、《小說面書》、《陸行鳥森林》、詩集《幻聽樹》等。
整理:袁志敏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5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