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書街風景

[2020.12.16] 發表

【明報專訊】書香在微雨的街道上細溢，別急！在這條路上，要漫步，呼吸屬於文藝的空氣，是新鮮也是懷舊。東京的神保町古書街，有一種鎖定你在某段時空的魔力。

大約兩三年前，有幸跟隨友人辦的文學團，帶同學生漫遊東京。那是一次以文學為題的旅行，故特意跟學生一起選讀了好幾位著名日本作家的作品，也跟隨作品中提到過的地景，走進實地來個文本與實景對讀，讓讀者在作品中尋見作家的足迹。我們在太宰治文學館中細賞過《人間失格》的手稿，在住宅平房區內的迂迴小巷探訪夏目漱石的書房，在川端康成筆下的上野公園看見唯一一株搶開的櫻花，在微寒的風裏，抖落了花瓣。

當然我們也讓自己和學生在異國的大都市中迷失，迷失在潮人時尚的裏原宿，在喧鬧嘈雜的歌舞伎町，在動漫異境的秋葉原。都看東京和東京人，也看遊人，亦看另一國度的社會生活風貌。然而，慣遊日本的我，在秋葉原、新宿、原宿、池袋等遊客逛街必經之地，實在沒甚新鮮感，比不上神保町古書街帶來的震撼。

說到震撼，或許稍微誇張，或許因見識淺薄，我的確在香港未曾發現過，有一整條「書街」。我城的文藝狀態近乎氣若游絲，讀文學，搞藝術，從事文藝創作，美名是尖子玩意，實際是乏人問津，偶爾被小眾發現，也許就牽動羊群，鬧哄哄的跟風一輪，熱話一番，然後又是各類文藝小群體趁冬圍爐(事實上打邊爐是本地一大民間文化)，各自取暖、各自封神。不可以安靜一點嗎？我說的是平靜裏的閱讀，靜觀下的寫作。誠然，短短半天的閒逛，不能下什麼人家比我們優秀、比我們發展得好的定論，我也不知道人家的閱讀和寫作文化面貌，是否真的比我們美麗，我只知，也只覺得，我們不足而已。文首提到的書香，是溢在空氣裏，以下我想提的書色，是有形的色彩，限定讓懂書的人去發現。

書色是舊書店的店面顏色，不誇張不新穎，就如泛黃的書頁、褪色的底片，也像健康的長者，皺紋在，歲月在，但活力仍在。舊書的文字其實沒有老去，作品依舊長青，色調上雖感覺老黃，甚或像上世紀的黑白，依我看啊！這才是味道，看待成現代簡約主義的水泥灰，髹上粗糙的紋理，是另一種品味。何况，老作家們的作品細緻得很，所呈現的是舊時代的生活，是人們的回憶據點，是堪回味的人情價值。利申一下，我是不懂日文的。這番書色的感受，是一種心底深處的本土投射。別人的書色，新舊並排，是一條最美麗的彩虹，在接疊的顏色界線上，分明地各自精彩。

一整條街，大大小小的書店，在細雨下安靜開門，等懂書的人來，就算減價促銷，也不會張揚地印製「減價」「打折」的易拉架放門前，僅是一小片手寫的提示，安分地放在減價舊書的旁邊，這是對作者的尊重吧！那一刻，我想想我城的書市狀况：有一天，作者路經某商場的擺賣書攤，看見大字標題的減價宣傳，然後發現自己的作品在減價書枱上，被亂覓亂找的「尋寶者」掘出來，看了看，也不真正的讀，接着隨便丟底，這場面啊！我確常見，也常感到尷尬。那還是人家的書店好！也叫我心感欣羨。至少我那半天書街的逛遊頗為治癒，待回來後才再無奈過吧！

那天，我和學生撐傘，游走大小書店(記得走過玉英堂書店、三茶書房和大屋書房)。他們在店裏自由閒蕩，尋見上世紀日本的明星潮流雜誌，也有香港影星的書刊，特別親切。他們也輕輕翻閱了日本著名作家的全集、和式庭園設計的專書、日系攝影大師的作品，以及日本古典文學的舊版本。而我呢！放眼街上，約200家書店中有110家是舊書店，1882、1904、1924、1939、1941、1956、1993，是開啟江戶、明治、大正、平成、昭和、令和時期的文化密碼，恰巧有一斯文的女郎，捧着兩本書撐着雨傘走過，微雨下，倒影清新美麗。

//立意解讀/

透過記敘一次閒逛東京古書街的經歷，說明文化保存、閱讀推廣的重要，對比香港的書市情况、文藝風氣，抒發欣羨又無奈之情。

//寫作手法/

排比

比喻

寫景寄意：

˙「恰巧有一斯文的女郎，捧着兩本書撐着雨傘走過，微雨下，倒影清新美麗。」

寫美麗的文青倒影，寄予欣賞古書街的情懷。

˙「舊書的文字其實沒有老去，作品依舊長青，色調上雖感覺老黃，甚或像上世紀的黑白，依我看啊！這才是味道，看待成現代簡約主義的水泥灰，髹上粗糙的紋理，是另一種品味。」

寫老舊作品並不殘舊，反而可以歷久常新。

˙「別人的書色，新舊並排，是一條最美麗的彩虹，在接疊的顏色界線上，分明地各自精彩。」

用彩虹的不同色彩，並排地更見清彩，暗示古書街在新式大都市中並無違和感，各自各精彩。

■作者簡介

殷培基

(中文及中國文學科教師，寫作人。喜歡旅遊和攝影，書寫浪迹天涯的文字。近年擔任青年文學獎和市政局中文文學獎的評審工作。著作計有：短篇小說《怪病》；《爆籃》系列、《武神少年》系列、《罕天奇兵》系列；長篇小說《我要打NBA》；寫作範文《摘星老師的範文18篇》、《摘星老師的範文24篇》。其他作品散見於《中學生文藝月刊》、《大頭菜文藝月刊》、《香港作家》等。)

文：殷培基

圖：殷培基

[語文同樂第48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