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限定﹕令人幸福的家政課
【明報專訊】路德會呂祥光中學家政室內，老師潘錦寧穿上哈囉吉蒂圍裙，中三學生的圍裙則各自各精彩：小熊維尼、碎花、「家務通」等。他們分坐兩排，靠近教師桌。潘錦寧講課時像閒話家常，如提到前晚被家犬抓出嘴角紅痕，卻慶幸非「靠樣搵食」，有時語帶禪味：「燒菜不用太死板、硬跟食譜，分量憑經驗……做事要隨機應變，有彈性。」學生留神地聽課，每當潘錦寧準備加調味料時，學生都爭相提醒：「少少，少少。」有人建議買澆花噴壺、「少少」地噴灑調味料，潘錦寧笑對方誇張。
曾為「地獄廚神」 付錢請兄試味
受愛入廚的母親感染，潘錦寧自小喜歡燒菜，讀小學時赴圖書館借烹飪書。中學上完家政課後，便會買相同的食材，晚上回家再煮一次，誠意十足，但廚藝欠奉，「我試過將檸檬雞煮成話梅雞，好鹹，無人肯食，要付錢給哥哥，他才肯試」，自嘲「地獄廚神」。她把興趣化為事業，現在執教初中家政與高中中文，很多人都看不出她已教學29年。遇上教務繁重的壓力時，家政課便成為生活的調劑。
潘錦寧形容家政是令人幸福的科目，考慮到學生多來自屋邨，雙親外出工作，故她教導學生煮簡單的菜式，如肉醬意粉、素雜菜湯、薑檸樂雞翼等，希望學生可以照顧自己，也嘗試照顧家人，「試過有妹妹(即學生暱稱)WhatsApp相片給我，與家人合煮堂上教過的素雜菜湯，好溫馨」。
聽罷潘錦寧講解紅油抄手醃肉、包餛飩與水煮的過程，同學返回工作桌工作。每張桌子都是獨立的風景：角落女生動作勤快，旋風式地切好?白、辣椒與蒜蓉。那邊廂有兩男生各站一邊，默然一會，其中一人蹲下開關廚櫃數次，卻沒有取出什麼，有些茫然。時鐘下的男生深深彎腰，盯着肉餡，手指掀起餛飩皮兩角，左右撥弄。
評三代學生：80後淳樸 90後重情 00後創新
在上一代人的眼裏，下一代總是缺乏自理能力。潘錦寧的學生橫跨三代，卻感覺沒有太大差別，都是白紙一張，「你問他們會否懂得開爐？哼，未教烹飪前，先教開爐。『燒廚房』不時發生，轉頭就見到鐵鑊火光熊熊，立即去救火。最恐怖試過衣車針插入學生手指，學生『連人帶針』地送醫院」，潘錦寧輕輕帶過學生的窘事，更想記住他們的好：「80後淳樸，我一聲令下問誰願意織圍巾送給老人院長者，數十對手立即舉起，便埋頭苦幹地織圍巾，毫不計較回報。90後有人情味，在最後一堂家政課端出蛋糕，上面寫了『多謝Ms. Poon』，其實他們大可以上完課就算，卻懂得感恩。00後充滿創意，上網找到有趣的食譜，便叫我教他們煮玻璃曲奇、玫瑰餃子等，這就是『教學相長』。」
■回憶的味道
潘錦寧對學生瞭如指掌，她形容秦兆汶「開朗、健談、活潑，有她在無冷場」；最難忘收到李皓棓的親筆信，請求老師讓他中三續修家政科；楊天民、黎詠欣已屆中五，但因喜歡家政，每年開放日仍到家政室站四、五個小時，製作蘋果玫瑰肉桂酥迎賓，「他們沒求什麼回報，卻一直默默付出」。
◆秦兆汶：
中一時曾誤把洗潔精當食油，組員馬上制止：「不要輕生啊！」上其他課會包裝自己好成熟、好有見地。但上家政堂時，孩子氣便走了出來，與同學的距離就愈近，無人介意結果，過程充滿愛。如有同學煎班戟，火候控制得好，就會教全班同學，就好像《英雄聯盟》打機，上路『崩咗』，下路就來補位。
◆楊天民：
文憑試寫作卷曾出題「我在＿中找到快樂」，我想說「在家政課中找到快樂」。家政科即使食物整得很『衰』，老師評我不及格，也不會傷心，(就算餛飩)皮弄得不像皮、(應該用)蛋黃卻用了蛋白，弄得未必好吃，但始終可以吃得下，有成就感。
◆黎詠欣：
升高中後，因要追趕課程，感很大壓力，這時特別懷念初中家政課，同學很放鬆地做喜歡的事。試過組員缺席，剛巧由他負責購買食材，我便四處問同學借食材。好神奇，借吓借吓材料便足夠了。當時很尷尬，但整件事真的很有愛。
◆李皓棓：
去年考試，我做了發夢時見到的菜式「南瓜海鮮盅配大蝦帶子」，後來拿了全班最高分。家政室跟普通課室很不同，身處普通課室時有「人人圍着我，無人明白我」的感覺；但在家政室，大家都互相幫助，不會為了成績而不理會大家。
■跨學科料理
辣食配辣歌
「辣魚蛋要配『辣音樂』。」潘錦寧曾與音樂科老師合作，她先定辣魚蛋主題，再請音樂科老師選合適的音樂，學生邊聽歌邊煮食，聽來十分過癮。音樂老師最後選了華裔小提琴演奏家陳美(Vanessa Mae，圖10)的演出，「辣」在何處？「Vanessa Mae拉提琴好忘形，動作好癲狂，所以跟辣魚蛋好夾。」
再上一次家政課
曾有中六生上中文課時，常嗅到家政室殘留的食物香，於是燃起再上家政課的衝動。潘錦寧便與學生約定，若他們有次交齊習作，便一起炮製「北海道牛奶撻」，因為潘錦寧覺得學生「雖然好懶，但好乖，像牛奶般純」。
夢想餅店
校內「夢想餅店」比賽裏，視藝科老師指導學生設計餅盒，潘錦寧則教學生炮製甜品，學生「出師」後，推出自家製作的「夢想系甜品」，在校內展覽與接受投票。
■同場加映
家政頑童變中文老師
瞄準窗外、丟出雞蛋，正中冷氣槽。憑借電器的熱力，蛋漿變成太陽蛋─這是香港管理專業協會李國寶中學中文科教師馮立衡的中學經歷。馮立衡長得一派正經，學生形容他脾氣好、易被同學欺負，卻不知道他曾是「家政霸王」。他中學畢業近8年，至今仍被舊同學取笑家政課的劣行。他奸笑兩聲，說從前只顧好玩、真的沒想過別人的感受：「家政科老師當年對我說得最多的，就是用英文講『這樣很危險』與『扣分』。」
他嫌家政課無聊，便打開鹽盒與糖盒，將鹽糖混在一起，喼汁與醬油也難逃魔掌。家政老師很注重課室整潔，每組設3條毛巾，分別抹廚具、工作桌與雙手，馮立衡永遠分不清毛巾的用途，亂抹一通，最誇張是曾用毛巾抹皮鞋。上課練習煮食時，隨心加減食材與調味料，下課後偷偷把整鍋食物留在廚櫃，不試味亦不帶回家。現在風水輪流轉，為人師表的他很忌憚吃學生煮的東西：「學校旅行時，好怕會食物中毒。」他早前與朋友往西伯利亞、澳洲旅行，竟然也會掌廚，「有雞粉，煮什麼都好味」。
文：蔡康琪、鄭律銘
圖：蔡康琪、鄭律銘、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31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