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鮮紅色的郵筒上鑄有「ER II」與王冠徽號,斜暉在西環第三街映照,就像不曾老邁。聽說帶有英國殖民地色彩的郵筒老早不多見,然而它的生命力似乎比魁梧的榕樹更厲害,用以給那些經常懷緬過去與舊日的人徒添記憶,存留可能。旁邊佐治五世紀念公園的標誌本來沒入榕樹蔓生枝幹堙A然而標誌與詭麗(1)玄黃的碧綠沒有湮沒與消弭(2),反倒成為文藝少年爭相留影的地景,只要佇立榕樹旁呼嘯氣息,隨便可以杜撰多少自作多情的從前與印象。
你說不是嗎?「青年會」三個大字分明地在赭紅(3)的磚牆上映荂A四圍蒼蒼的樹影化作幢幢高樓。樓景比樹景開得茂盛。已近一百年前,魯迅在青年會講堂演講《老調子已經唱完》,想不到時間並沒有令人覺醒,由於這幢一級歷史建築與四圍過度的格格不入,這埵n容易成為時尚男女的爭訪地,那麼預示將來的演說不但起不了作用,只可說過去原來比將來更加進步,我們企圖以視覺和想像懷緬未嘗經歷的舊日,然而核心的本質老早已瘖啞沉緩。
拐入城皇街,陽光映入如恆熠星輝,牆上的氣根是時代的見證,多少年來老街坊閒坐在橫石椅上,瞥見步道與石礅生出青苔,墨黑的欄杆經年轉換色澤,成了慣常。好些人卻把老街坊視作風景,充當文化圖象的核心,從而慨嘆時代怎樣變遷,往昔無法存留。樓梯轉角有間店舖,通花趟閘虛掩,價目表以白底紅字清晰地寫茼炮O,貨真價實。老人無意離開本區,日常在理髮店體會師傅的技藝,細味其中的情愫。然而,老人到底知道,縱然擁抱舊生活,企圖在這奡M得永恆的安穩,這埵乎已沒有什麼使人牽掛的尋常,就如浮士德(4)最終的悲慘遭遇一樣。
伊利近街的女子婀娜茖閂q,意態撩人,一襲花樣年華的綢緞,想像是戲媕艇~的張曼玉般絕俗卓犖(5)。沿荓袑禲A左邊是玉葉甜品,右邊是永利大廈,人在路中恍若自在地走荂A然而,這仍舊是虛妄的表象,本以為可懷緬舊情,怎料老店舊樓早已漲價,想在這堳~味如昔的幽情,似乎已不再可能。大局已定,女子早曉得天色終究向晚,任般怎樣扣連往昔的韻味都無法憑恃。
終於,旅人的慧眼識穿了假象。郵筒、標記、紅磚、樓梯、老店、電單車與人,皆無法合力塑造這堛犒L去與往昔,表象的虛情就如老掉牙的月亮,勉力呈現藍調,意圖陳述這奡縉e現生命的怵惕(6),可是,士丹利街那裝潢雅致的高級酒店The Pottinger才是真象,中西區已成為人所共知的蘇豪,奢侈品有價,酒店與遊人亦不矯情,開宗明義。
時間是記憶的距離,我們也許不必執拗,即管任憑時代來經營將來,或許可變化出更多不同的局面與身世。
■「事、景、情、理」分析表
事:作者走在中西區,看見舊時代的蹤[——英式王冠郵筒、佐治五世紀念公園、青年會、城皇街的舊式理髮店,人們紛紛與舊日的象徵合影。
景:描述夕照下的王冠郵筒、沒入榕樹枝幹中的佐治五世紀念公園的標誌、青年會的紅磚牆、舊式理髮店的通花趟閘和白底紅字價目表、伊利近街的舊時代風情和裝潢雅致的高級酒店。
情:通過郵筒、青年會、理髮店等舊日蹤[和現代奢華酒店的對照,抒發時代迭變的惆悵,同時亦對新時代抱有期待。
理:中西區保留舊日風情,人們爭相前往拍照,但那些事物都只留空殼,內在已經逝去,人們企圖藉此懷緬回溯舊時光,不過自作多情。時代真正的面貌其實是The Pottinger所象徵的奢侈,亦毋須刻意懷緬,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風光。
文、圖:陳志堅副校長
[語文同樂 第3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