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邊城棄瓦〉「尋找消失中的香港」——馬灣舊村
【明報專訊】為什麼我們仍要爭論城市的過度發展，是不是由於你們已經忘記了它本來可給予我們多種身世，如今卻變得愈來愈單一？
凝定目光眺望，雲絮亂竄，似乎沒有墜落的可能。那幾株九重葛枝葉茂密，雖敵擋冷颼寒風，卻仍舊堅韌，可是，九重葛到底會否開出花來﹖
村民自小在「芳園書室」上課，書室是現存馬灣的歷史建築物，原來白牆綠頂，現在牆身卻塗成米色，屋頂置上黑色瓦片，增添了些書卷氣息。拱門聳立，自由進出，就像堂前燕歸來，歡迎所有尋常百姓就學。惜書室已不辦學，徒成旅人短暫湊近，閒走兩步就沒有聲息的地方。只見四野草木繁生，沒有人考究典雅，就連實用價值都如生命割捨，漠然失去了它的意義，除非寄寓陳壽擬寫隆中對，寄望玄德求才於諸葛，或者可再次振興書室，不致凋零。
馬灣舊村原是香港剩餘的自居之處，走過如蛟的山徑，只要拐入馬灣大街，眼底所見盡是一片廢棄巷弄，站在路頭中央，頹垣竟泄漏了昔日昇平的痕?，彷彿再現特色小店、街巷人物，小店主揚聲：「收工了，來吃暖烘腸粉！」手挽着藤籃的婦人邊走邊打趣，彼此逗樂。時移世易，意料不及這人罕之地竟備受矚目，一下子誘來地產商覬覦 [1] ，城市化將這地方推向時代的邊界，生活方式似乎從此不容選擇，婦人瞥見馬灣婦孺健康院的蕪穢 [2] ，小社區關懷不復見，反之迫不得已到公立醫院長期輪候才是進步？請問有沒有妥協的可能，大概連諂諛 [3] 的工夫亦可省卻，選擇從來都不由選擇。
[1] 覬覦︰希望得到不該擁有的東西(粵音︰記遇 )
[2] 蕪穢︰雜草叢生，土地荒廢
[3] 諂諛︰諂媚阿諛，刻意討好別人
是誰主宰了我們的節奏？
馬灣舊村的雜貨店、理髮舖和小食店提供了各種生活風尚的想像，誰家把蝦膏擱在桌上並不重要，自由進出原來是村裏的生活方式。可是，發展商收地，一些村民在新舊交替中，基於過度的焦慮開始萌芽，意味着同舟共濟的存在意義已經扭曲，形成你我二分的個別考慮。如今鐵網已牢牢將土地圍攏，「政府土地」的標示，說明誰家都不能在這地域上留下嶄新的記憶。從前村民在島上種地，在海上捕魚，可是在城市化的單一生存方式裏，使我們重新思考，到底是我們改變了城市的邊界，還是城市改變了我們的本質。
水面上幾艘木船閒着，仔細一瞥，雖然船身油漆有些脫落，幾艘木船仍舊拼貼着不同的色澤，彷彿在述說這裏曾經自供自足，有過璀璨的日子；船身四處都是浮萍包裹，碎石自由鋪蓋，如此幽情，只為引誘旅人領會這份蟄居 [4] 的瑰麗。且看誰打算抓着泥土，仍期待在這裏建構未來的苑囿 [5] ，不啻 [6] 是敵擋都市化，更是表達自有的一種生存之道。然而，這些想法都是徒然的，後頭青馬大橋的宏偉，四通八達，接連的不僅是馬灣，更是伸延至世上的不同地域，那末，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是奇駭的夢嗎？到底能否實現？
那年，龍舟靠岸，仍期待旅人來訪。日落之那邊，雲絮依然，前頭九重葛原來已悄然開出花來，冰肌玉骨，多少如馬灣村民的性情。香港是否過度發展？雖仍不能論定，然而，如果你不曾認識簡樸，怎能跟你談論純淨的可能。
[4] 蟄居︰隱居
[5] 苑囿︰畜養禽獸的圈地，囿(粵音︰游)
[6] 不啻︰不止，啻(粵音︰次)
■「事、景、情、理」分析表
事︰馬灣舊村於發展商收地後，村民遷出舊居，鮮人往來。
景︰馬灣舊村一帶凋零寥落，只剩巷弄兩旁的空置建築，以及記錄地方歷史的木船。
情︰透過描寫馬灣舊村殘存的店舖，對於小區無可避免地朝單一方向發展感到疑惑、惋惜。
理︰反思城市與人的關係。對於社會着重經濟效益，促使城市發展趨向單一予以批判。
■文、圖：語文工作者 邊影
[語文同樂 第30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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