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人生﹕像風的書 吹完就走 ／ 劉俊謙
【明報專訊】填詞人黃偉文寫過一首詞，講落花與流水的故事，「淡淡交會過／各不留下印」，這亦是演員劉俊謙與書的關係，他健忘，雖看過不少書，但總記不牢書名、內容細節、閱讀原因，「對我來說，書本很溫柔，像一陣風掠過心頭，留下的只有感覺」。
■PROFILE
劉俊謙，舞台劇、電視劇演員，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主演ViuTV劇集《瑪嘉烈與大衛系列：前度》、《未來還未來》等。身形高大健碩，不時被稱酷似韓星。近年學界流行「生涯規劃」，他覺得學生別只記掛未來，應在求學階段盡情失敗，「『仆直』10次、最後找到志向，總好過逼自己不斷考試勉強及格，活在別人的目光下」。他小時候夢想當運動員，但因傷放棄；讀演藝時曾被嘲笑演技差勁，2016年他參演黃子華主演的舞台劇《前度》，2017年憑舞台劇《天邊外》獲第九屆香港小劇場獎「最佳男主角」。
迷金庸小說 武林高手「上身」
訪問的下午，冬日和煦，人走在外頭，身子似鍍上金邊。粉紅色屋邨內的公園偌大而寧靜，劉俊謙與經理人坐在公園座椅，討論閱讀。他們覺得閱讀未必能直接成就精湛演技，但能幫助演員理解劇本。演員常接觸不同劇本大綱，但部分人欠缺耐性讀下去，或是讀了等於沒讀，難代入情節。劉俊謙視線望前，仰一仰頭，「有些情節，總得在陽光燦爛的場景下發生」。
《瑪嘉烈與大衛系列：前度》屬於同名系列《綠豆》的前傳，改編自「南方舞廳」的小說，述說城市人的愛情日常。劇集開拍前，劉俊謙把相關著作讀過一遍，揣摩年輕大衛的角色。《未來還未來》中他飾演一名廣州小伙子，從小沉醉港劇，最愛周潤發，遂決定來港發展演藝事業，惟異鄉人身分令其屢屢碰壁。劉俊謙上廣州短租房子，模仿當地人的口音，讀《兩地書：北漂十記》，講香港人在內地生活的經歷，了解兩地的文化差異。劇集一出，觀眾讚他從愛情劇「男神」變為土味十足的臨時演員，喜感十足。
劉俊謙的閱讀旅程始於小學，他的閱讀回憶像電影預告片─碎片式、只記得最精彩的畫面。他讀小學時喜歡看本地漫畫《老夫子》、《牛仔》，也看金庸的武俠小說，有年暑假看得入迷，天天都追看，沙發一躺便是數小時，迷到以為自己通曉武功，睡覺時會突然使出「黯然銷魂掌」；海邊玩「片石仔」遊戲時，又想像自己的腳尖好像碎石，輕觸水面彈跳，身輕如燕。說罷就抱肚笑得前俯後仰，氣質形象徹底瓦解。
課堂百厭星 偶然演出愛上舞台
小學畢業後，劉俊謙升讀賽馬會體藝中學，周一至六課餘時間踢波、跑步與游泳，愛看日本漫畫《足球小將》、《男兒當入樽》等。他討厭上課，回憶多年中文堂只想起「庖丁解牛」、李商隱與〈背影〉，試過上課中途與幾名好友衝出黑板前，跟老師說：「阿sir，可以跟我們合照嗎？」說罷便朝向鏡頭擺出「恐龍戰隊」姿勢，無聊調皮。同學說很多女生暗戀他，他不以為意。但當他遇見喜歡的女生，卻不是向前追而是往後退，好不羞澀。
整個中學生涯，劉俊謙從未談戀愛，相愛的震撼來自李碧華《煙花三月》，袁竹林婆婆千里尋夫的真實故事。日軍侵華時期，年輕的袁竹林被迫當慰安婦，受盡他人唾罵，曾為生活屢次改嫁，直至遇上伴侶廖奎，可惜後來廖奎被判為勞動犯，自此離散38年。最後袁竹林婆婆在作者的幫忙下，終於找到廖奎，他雙腿殘障，已再娶。袁婆婆默默地看着他，心願已足。「男生感覺好遲鈍，但看完此書後想，如果我是小說中的男女，等了很多年，我會怎樣？」
劉俊謙中六時首次參加校內戲劇學會活動，舞台成為釋放表演慾的最佳位置。他身兼導演、男主角，最後於社際戲劇比賽連奪冠軍、最佳男主角，他自言平日很少感動，卻激動地流下眼淚，挾着雄心壯志考入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主修表演。同學都是「老戲骨」，有豐富的演出經驗，別人的專業更突顯自己的無知，他一度變成「花瓶」，雖因高大帥氣較易獲得主角角色，但要抵住身邊的不善目光，「眼神就好像說『我就瞧着你如何死』」。他難過，但決心以運動員精神投入課堂，即「什麼都不怕，一切皆嘗試」，最後追回學習進度。
畢業後，劉俊謙曾赴台灣讀書，3個月後退學返港，原因是「兒女私情」。他總結大專歲月，少讀課外書，多讀學習工具書，談戀愛時更與書絕緣。因為她(伴侶)就是最好看的「書」？他恍如演出偶像劇，故作深情朝向空地複述：「因為你就是我最好看的一本書。」說完即示嘔吐狀，並發出「卡卡」怪笑聲。
生活困惑 看書尋找另一世界
失戀後日子仍要繼續，劉俊謙本想專注舞台劇，可是發展未算如意，不時有長達數個月的工作空窗期。近年社會先後發生反國民教育科運動、雨傘運動等，驅使他想從書中尋找另一個世界、解答現實難題的答案，或是單純想感受更多人的情感。他開始列出長長書單：村上春樹、黃碧雲、董啟章、西西等。「如何認識此書？」「當初為什麼看呢？」「接觸作家首本著作是什麼？」他立刻答不上，分享著作書名時亦像考試回想溫習內容，「到底是『玫瑰的名字』還是《名字的玫瑰》(董啟章)呢？」
回答為何總是忘記與書結緣的來龍去脈，劉俊謙自言記性差。隔了一會，他嘗試再找合適字眼補充閱讀的意義：「我覺得書本很溫柔，像一陣風吹過……令我最深刻的始終是身邊的人與事。」就像他仍然記得中學戲劇唱過樂隊Beyond的歌；準備演藝畢業演出時，導演陳曙曦教他兩頰黏大力膠布拿揑臉部表情等。
劉俊謙偏愛村上春樹，其筆下的主角多為男性，常處於孤獨狀態，「感覺村上春樹就是知音，書寫我的孤獨。著作容易讀，讀完就留下些感覺在心裏」。書的重量不一定以斤計算，書可輕若一陣風，陪伴一場就離開，就像歌曲《落花流水》形容落花與流水雖然最後分別，「但是經歷過／最溫柔共震」。
文：蔡康琪
圖：受訪者提供、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 第28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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