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園地：又是這個夢
【明報專訊】楊健平(聖公會林護紀念中學，中六)
他迷失在一片廣闊無垠的麥穗田中。他慌亂的心思如麥穗般，無力地隨風晃蕩着。不知所措的他抬頭縱眼一望，前方不遠處有名男子，那男子背着他，低頭向前緩慢地走着。他大聲呼喊，以急促的步伐往男子處疾走，可是，男子對他不揪不睬，逕自走着，男子的速度大概比持着枴杖、步履蹣跚的老伯更慢。但他窮盡氣力，如瘋牛見到紅旗般向男子衝去，男子的身影卻愈來愈遠、愈來愈小、愈來愈模糊，最終隱沒於遠方的麥穗中……
「鈴……」手機冰冷的鈴聲向睡夢中的他扯盡喉嚨尖叫着。他閉着眼，從被窩中伸出一隻手，在牀邊摸索着手機，把鬧鐘關掉。他把另一隻手都伸出，猛力揉走雙眼噁心的分泌物，從牀上爬起來，坐在牀邊，雙腳瞎找着拖鞋。
終於，他穿上拖鞋，揉過雙目，睜開疲憊的雙眼，舔舔乾燥的嘴唇，說：「又是，又是這個夢嗎……」
他沒有多想，這個夢已出現不止十次，卻一直未得告解。但他已經習慣這夢了，發這個夢就等於吃早餐時在吐司抹上花生醬一樣，是習慣性的自然動作。
他打個呵欠，從牀上站起來，到廁所梳洗，穿上骨骨的西裝，上一點髮膠，灑一點古龍水，提上沉甸甸的公事包，前往辦公室，繼續做着枯燥的工作，乞求着賴以為生的微薄薪水。
月黃星暗，他拖着無力的身軀、空洞的心靈踏步而還。經過那段兩旁栽滿快被深秋凋盡的樹木，他憤然踐踏蹂躪着遍地枯黃糜爛的落英。落英悄然無聲，默默承受着摧殘，活像他今天被上司辱罵的啞忍。
他在路邊找到張長椅，頹喪地坐下。他想起了兒時的夢想，想起了少年的志氣，想起了現時的失落，也終於想透了那個縈繞了多個晚上的夢。他雙手捂着臉，掩蓋潸然淚下的雙眸。多年存積的眼淚在此時傾瀉而出，成人軀殼內的童稚靈魂經過多年再次顯現，他就在融黃的街燈光線、異常溫暖的秋風抱擁下，一直哭，一直哭……
回到家中，他打開鋪塵的最下層抽屜，拿出一張寫了許久、已經泛黃的辭職信，珍而重之地放進公事包。認真梳洗一番，爬上柔軟的牀，等待多年來真正的一天的降臨。
又是同一片麥穗田——又是……又是這個夢？他失望地在夢中叫喊。「不再是了」，遠方傳來爽朗的聲音。他抬眼一望，是一直在麥穗田中行走的男子，這次卻坐在遠方的石椅上，但仍背對着他。他不加思索，嘗試衝往男子的身旁。這次，男子的身影竟愈來愈近、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他到男子身後，輕碰了他的肩膊。男子沒回頭，只輕柔地說：「看。」他一望，訝然發現，麥穗田不知在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葱。不遠處的綠柳迎風而舞，天上皎潔的銀光綻放令人驚艷的光華，通過樹葉，柳影的亮光映照在綿綿流淌的小河中，浮動的光影如躍動的小魚，優悠地在暢泳。
忽然，男子翩然而起，說：「不再是那個夢了。」然後緩慢地轉過身來，那張臉龐不陌生，就是與決定辭職、踏入新生活的他一模一樣的臉龐。
「恭喜你，找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文章經編輯修改】
■啟導站
此文以虛幻的夢境來寫現實的生活，構思頗佳。作品裏出現夢境，必然有其意義，在文中，夢境是男人的潛意識，是一份欲擺脫現有工作、重新開始的意志，但卻因為長期壓抑，終以夢的姿態反覆出現。
故事的處理頗引人入勝，題目〈又是這個夢〉便道出夢境的一再重複，到底原因何在？第一段寫夢，麥田、男子、追逐、消失的身影，帶有神秘色彩，令讀者欲知事情的底蘊。
接着，故事描述男主角的生活和工作，為了表現生活的壓力、工作的不滿，文中運用不少帶有主觀色彩的詞句，例如手機會「扯盡喉嚨尖叫着」、「雙眼噁心的分泌物」、「枯燥的工作」、而噩夢早已變成「習慣性的自然動作」。落英「枯黃糜爛」，心靈是空洞的，這些形容詞都帶着消極、灰暗的色調，為故事帶來壓抑、不安的氣氛。
為什麼我會說男主角「長期壓抑」呢？因為他有「一張寫了許久、已經泛黃的辭職信」，而且抽屜已然封塵，可見他早有辭職的念頭了，但為了微薄薪水一直拖延，未有實行。從此可見作者鋪排的用心。
夢中的麥穗和綠柳到底有何用意呢？這是我想不明白的，綠柳予人富生機、輕盈的感覺，挺能襯托辭職的決定，但麥穗多會令人聯想到種子、收穫，少有負面聯想，不知道同學的想法是什麼？
■文評人
梁偉洛，筆名可洛。
喜歡寫小說和詩，喜歡夏天和海，喜歡睡覺和貓。現為寫作班導師。著有小說《女媧之門》系列、《末日絮語》、《鯨魚之城》、《小說面書》、《陸行鳥森林》、詩集《幻聽樹》等。
■徵稿
你也想投稿？請連同姓名、年級和校名，電郵至living@mingpao.com，或於「明報教育」FB inbox投稿 ，請註明「《語文同樂》投稿」。作品須為原創和未發布，投稿一經刊登，可獲書券100元。
■題目
． ＿＿＿＿的一天
． 如果可以新增一條校規，你會新增什麼？
． 自訂題目
整理：陳綺雯
[語文同樂 第27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