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陳偉霖(William Outcast Chan)自稱「斑點星球人」，天生患有罕見的黑色素瘤皮膚癌，醫生曾斷定他活不過3歲。與癌症共存35年，他始終相信無人應該被遺棄。頂着一個冬菇髮型、七成皮膚被黑斑覆蓋的他說起話來眉飛色舞，像個調皮的大男孩。他笑說自己「人到中年」，感冒難好，身上的黑斑時刻發痛，但依然有顆「𡃁仔心」，對世界充滿好奇。浸淫在死亡的陰影下，他對死亡有獨特看法。眼見香港學生自殺不斷，他創辦非政府組織「死嘢」(SAY YEAH)，希望大家透過認識「死嘢」say一個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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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四十種生活》(SUM: Forty Tales from the Afterlives)(圖二A)
作者：大衛．伊葛門(David Eagleman)
譯者：郭寶蓮
辦生前葬禮 反思生活意義
此書由40篇獨立故事組成，描述了40個不同的死後世界，剖析生死以及生存的意義。William說：「大家都應該試寫死後的生活，然後趁還有呼吸的時候實現它。」自小與死亡為伴，2012年，年屆三十的陳偉霖出版《我的遺書》、舉辦生前葬禮，與親友預先告別。當時William的舉動震撼了忌諱死亡的人們，「離經叛道」的行徑體現他對生命的熱愛，「當你寫遺書或幻想死後生活，你就會發現自己很愛這個世界和身邊的人」。這5年間，他在殯儀館辦過搖滾音樂會、舉辦《死嘢．SAY YEAH》藝術展、與本地時裝設計師合辦「Fashion is death Collection」、在陳柏宇主唱的《死神來了》中說唱……在不同流行文化媒介中，總能找到William擁抱死亡的身影。看到2015年9月起學生自殺的新聞不斷，他不禁怪責自己「我是不是做得不夠？」遂計劃成立慈善機構「死嘢」，從流行文化入手，希望改變大眾對死亡的看法。
與坊間的「生死教育」不同，「死嘢」旨在令大家面對死亡，引導大家安排自己的末日，從中反思生命。「應該沒有一個學生是喜歡受教育的。」他形容香港現時的「生死教育」是「九生一死」，縱是透過死亡反思現今生活，死亡往往只是點綴。William好奇究竟喪禮上逝者是否須穿內衣褲、腳趾須塗指甲油，但這統統是生死教育不會觸及的話題。「他們(生死教育)就是睡一下棺材突然就參透人生，那是否拍拖兩分鐘就能領悟戀愛的真諦？」他認為，要改變死亡的意義，唯有從流行文化入手，透過不同渠道影響大眾的價值觀。
輕生源於太負責任
在香港，談及死亡就像導人自殺，William則強調「思考死亡不等於會自殺，思考愛情不等於立即就能戀愛」。他把葬體比喻為人生的畢業禮、一張成績表，「『死嘢』會透過安排人生最後的畢業禮，讓你知道生活有何得着，等同成績表會告訴你那科考得好，那科考得不好」。如果你希望成績表印有4科「A」，就應好好努力；如果你希望在人生的畢業禮，每人都知道你拯救過100人，就應努力實現目標。曾有不少人向他透露死念，他說：「生命固然可貴，但若你有這樣的想法，我也不介意與你安排之後的路應該怎樣走。這可以是絕路、死路，或是康莊大道。」例如有人說想跳樓，又想死得漂亮，William與她認真地討論如何找個相熟物理學家，為她計算跳樓時風速、重量、距離，最終煩得令對方打消念頭。
「死亡不是用來逃避問題、解決問題的。」在William眼中，死亡是榮耀的，代表你已完成人生使命，發光發亮。很多尋死的人並非真的想死，而是承受不了壓力。近年不少學生輕生，他另有看法：「人們常說輕生的學生不負責任，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是太負責任了。任何人的說話他們都聽進心裏，當然負荷不了。」他建議學生若無法處理壓力，不妨學習「賴皮」，把重壓「hea走」：「你不想上學，那就試試走出班房，與老師傾訴；如果老師不理，你就跟家長說，家長也不聽你說，你就試試找『死嘢』吧！『死嘢』一定幫你爭取一個空置的課室，讓你逃學。」
◆手機(圖二B)
William曾於殯儀館舉辦搖滾音樂會，然而他形容自己純粹是精神上搖滾，手機裏卻全是節奏緩慢的音樂。他認為搖滾樂就是「玩到死為止」——你很熱愛它，即使到死還要吶喊。在他眼中，讚頌生命、燃燒生命就是搖滾精神，與不少瀕死、患病之人對生命的熱愛相似。
William不時提到「passion(熱愛)」一詞。他熱愛生命，熱愛死亡的話題，始終堅信「這個世界無人應該被遺棄(no outcasts)」。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覆蓋了他七成皮膚。他打趣地把黑斑稱為「陸地」、肉色皮膚稱為「海洋」。對於身上的黑斑，他說「我一出生就有，我不知道沒有(它們)我會怎樣」。既然如此，他不怨恨，他感謝、相信它們必定有莫大功用，沒有它們人生會截然不同。不少人把它們視之為「病」，想把它們消滅，他反而希望與它們共存，「好好醜醜都是我的身體(一部分)，只要是我的身體我都應該愛」。
◆平板電腦(圖二D)
William隨身攜帶平板電腦，隨時隨地回覆求助人的信息。「死嘢」尚未開通電話熱線，但透過facebook和電郵聯絡「死嘢」的個案，已令他忙得不可開交。「死嘢」充滿人性，William在回覆求助者時會罵人，亦會表達個人看法，反而得到求助者的信任，「他們覺得『死嘢』真的是(有)一個人與他的談話，而非打去一些熱線，大家一式一樣地答問題、轉介，找不同社工、部門就算。」即使「死嘢」暫時只有他一人，他依然堅持：「只要你講，我就信」、「只要你肯講，我一定回應。我會回應到你不回應我為止」。
◆名片和卡片套(圖二C)
William為「死嘢」設計的卡片仿照墓碑的樣式，以黑、金為配色，極具玩味。他特意請了一個老人家以活字印刷的方式印製卡片，保存快將消失的技術。
文：譚舒雅
圖：譚舒雅、資料圖片
場地提供：草民Glassman
[語文同樂 25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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