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篇章：雞與鴻鵠
【明報專訊】鴻鵠又寫作「黃鵠」，是傳說中天鵝之類的大鳥，能一飛千里，如賈誼〈惜誓〉所說：「黃鵠之一舉兮知山川之紆曲，再舉兮睹天地之圜方。」那是穿梭於林間草叢的小小燕雀所無法理解也不可企及的境界，在大澤鄉揭竿而起的陳勝曾感慨：「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後人也常用「鴻鵠之志」來比喻遠大的志向。
至於雞鴨，當然也無法與鴻鵠相比。大詩人屈原〈卜居〉：「寧與黃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雞鶩」就是雞鴨，用來比喻庸俗小人。屈原寧願和鴻鵠比翼而飛，也不願和雞鴨爭奪食物，褒貶的態度很明顯。
然而，也有人為雞打抱不平，甚至認為雞有「五德」，更勝鴻鵠。故事最早見載於漢代《韓詩外傳》，又見於西漢學者劉向的《新序》。
◆田饒去魯
田饒[1]事魯哀公[2]而不見察[3]。田饒謂哀公曰：「臣將去君而鴻鵠舉[4]矣。」
哀公曰：「何謂也？」田饒曰：「君獨不見夫雞乎？頭戴冠者，文也；足傅距[5]者，武也；敵在前敢鬪者，勇也；見食相呼，仁也；守夜不失時，信也。雞雖有此五者，君猶日瀹[6]而食之，何則？以其所從來[7]近也。夫鴻鵠一舉千里，止君園池，食君魚鼈，啄君菽粟[8]，無此五者，君猶貴之，以其所從來遠也。臣請鴻鵠舉矣。」
哀公曰：「止，吾書子之言也。」田饒曰：「臣聞食其食者，不毀其器；蔭其樹者，不析[9]其枝。有士不用，何書其言為？」遂去之燕，燕立為相。三年，燕之政太平，國無盜賊。哀公聞之，慨然太息，為之避寢[10]三月，抽損上服[11]，曰：「不慎其前，而悔其後，何可復得？」《詩》[12]曰：「逝將去汝，適彼樂土；適彼樂土，爰得我所？」《春秋》[13]曰：「少長於君，則君輕之。」此之謂也。
(《新序?雜事》)
◆注釋
[1]田饒：人名，生平不詳
[2]魯哀公： 姬將(？—前467？)，春秋末魯國國君。在位時，國政為「三桓」(魯國卿大夫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把持，哀公奪權失敗，曾出逃越國
[3]察：考察後予以推舉任用
[4]鴻鵠舉：舉，飛。鴻鵠舉，指像鴻鵠一般高飛
[5]傅距：傅，依附，附?。距，雞爪，這裏指雄雞的後爪，打鬥時可用以攻擊敵方
[6]瀹：[粵]音弱，煮
[7]從來：來源，來路
[8]菽粟：菽，[粵]音熟，豆類的總稱。粟，穀類的總稱。菽粟，泛指糧食
[9]析：《韓詩外傳》寫作「折」
[10]避寢：國家有災難時，君王避離正殿獨居，以示自我貶責，又稱「避正殿」、「避正寢」
[11]抽損上服：抽損，減少。上服，禮服，上等服裝。抽損上服，降低衣著的標準，不穿上等的服裝
[12]《詩》：《詩經》，下引的詩句出自《詩經?魏風?碩鼠》。此文採自《韓詩外傳》，《韓詩外傳》通常以《詩經》引文收結
[13]《春秋》：引文見《穀梁傳?僖公二年》。《穀梁傳》是對《春秋》的註解，戰國穀梁赤所著，為《春秋》「三傳」之一
文:洪若震
-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主要研究文字學、古代文獻和古典文學，長期從事語文教育，著有《生鬼文言文》系列。
插圖:鍾錦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