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與角度﹕反水客示威 激化矛盾
【明報專訊】香港連續出現「反水貨客」示威活動。3月8日，示威者以游擊形式在上水、屯門和尖沙嘴「遊覽」，觸發暴力事件如指罵和踢打內地遊客的行李、喝罵拖篋母女致女童大哭、錯罵港人等。各界齊聲譴責指有違港核心價值，示威發起人則反駁「錯在政府」。政府呼籲社會勿混淆水貨客和旅客，但檢討自由行政策已是迫在眉睫的政治難題。
背景﹕自由行政策
2003年香港因SARS致經濟嚴重受挫，中央推出「自由行」(內地稱「個人遊」)政策，至今涵蓋49個內地城市。2009年，中央實施「一簽多行」，准許合資格深圳戶籍居民申請1年多次訪港。根據立法會秘書處資料研究組2014年的《「個人遊」計劃》研究簡報，政府估計2012年自由行旅客為香港經濟帶來261億元增值，相等於本地生產總值的1.3%。從2004年至2013年間化妝品及個人護理用品零售店數目激增了1500%。
中大民調：66%贊成收緊自由行
經濟發展和就業機會，生活空間和可負擔的物價均影響生活素質，市民如何取捨？香港中文大學亞太研究所2015年2月，以電話就自由行訪問743名市民，部分結果如下﹕
?54.8%人不認同近期反自由行旅客的行動，有16%人同意
?63%認為現時自由行人數已超出香港承受力，逾六成認為自由行對日常生活造成不便
?66.7%認為應收緊自由行政策，當中89.7%認為即使對經濟有負面影響，仍應收緊
?32.8%認為自由行對香港帶來好處多於壞處，認為壞處多些的有36.3%
?49%認為自由行對個人的影響壞處多些，認為好處多些的有19.3%
?70%贊成取消「一簽多行」政策
■評論節錄
◆1. 保安局長黎棟國﹕
示威者濫用自由擾亂秩序
(3月8日)反水貨客示威活動中，一些激進示威者的行為近乎暴徒，濫用表達意見自由，超越法律容許的底線……對當區居民和購物人士造成嚴重滋擾，更擾亂社會秩序……警方會採取適當、果斷措施應對，保障公共安全和維護法紀。
˙解讀
當日示威者在屯門、上水及尖沙嘴「反水貨客」，少數激進示威者辱罵、拍打和腳踢路人、查看路人攜帶物品和阻巴士前行，保安局長形容是擾亂社會秩序、危害公共安全。
「表達自由」和「法治」均是香港核心價值，而大部分市民不認同或支持野蠻暴力行徑。《基本法》第27條列明港人享言論、集會、遊行、示威等自由。
黎棟國曾說警方的執法方針是致力取得平衡，盡量便利合法及和平的公眾集會、示威及遊行進行，亦須致力減低行為對其他公眾或道路使用者的影響，確保公共秩序和公共安全。警方會按《公安條例》考慮是否就示威活動發出「不反對通知書」，但警方稱沒有團體就3月8日的示威申請。
社會並非首次討論「言論/表達自由是否有底線」，不同的核心價值間存在張力。示威者以肢體衝撞他人有違法律；而示威者亦無權執法。示威自由不能使暴力變得合理，故黎棟國指摘示威者「濫用表達意見的自由」。建制、泛民主派包括一直提倡本土議題的立法會議員齊聲譴責暴力，立法會主席曾鈺成指政府不能縱容市民以粗暴行為表達意見。
警方就反水貨行動拘捕多人，包括指罵母女的男子，他涉嫌在公眾地方行為不檢；一個24歲男人因踢打別人被控普通襲擊罪。3月1日元朗的反水貨示威場面亦混亂，部分人衝擊警方防線，警方使用胡椒噴霧及警棍驅趕。混亂中有示威者稱蹲下執手機時，曾推開人以免手機被踩爛，卻被捕更血流披面。警方則指警員拘捕其友人時該示威者企圖搶犯，其間跌倒。該示威者向法庭投訴遭警員推倒在地受傷，裁判官提議她向警察投訴課投訴。
◆2. 商務及經濟發展局長蘇錦樑：
自由行難「一刀切」
理解本港承載能力問題，但呼籲市民不要將水貨客和旅客混為一談……自由行不能「一刀切」取消……而牽涉「一簽多行」屬大幅度調整，須小心考慮……任何調整不應影響業界生計及正常過境者如學生及照顧的保母等。
˙解讀
訪港內地旅客連年上升，人數遠超香港旅遊業的承載能力，文化差異、爭奪物資和公共空間造成中港矛盾，例如有反自由行的網民稱內地遊客為「蝗蟲」。而自由行及「一簽多行」(獲批後一年內無限次往返香港)政策亦衍生出水貨客問題，奶粉等日用品亦成競逐資源，影響市民日常生活，令民怨爆發。
不過近日反水貨客行動中，示威者似乎將水貨客等同正常來港購物的內地旅客。有政黨建議用「一簽若干行」取代現時的「無限行」，減低旅客流量及阻截水貨客。
《明報》社評認為，一簽多行旅客大多集中在新界西和新界東從事水貨活動，加上其他旅客同時在這些地區購物消費，造成途為之塞的景象，故調整現行一簽多行模式，最起碼能紓緩兩區的擠迫情况。
但為一簽多行「封頂」能否根治水貨客問題仍存疑。根據政府資料，「一簽多行」來港者多為帶同子女過境上學、探親、商務和旅遊等；2014年逾1萬人來港100次或以上。而另一個不能迴避的事實是不少水貨客是香港居民。
保安局長黎棟國2013年曾指水貨客中有六成是港人，民建聯副主席彭長緯2015年3月受訪時更稱港人水貨客比例達七成。為一簽多行設限不能阻止港人走水貨。
包括內地人和港人如攜帶超過一定價值的物品進入內地須繳稅，否則屬走私行為，可判處罰款或監禁。國家工商總局長張茅稱水貨客為港人生活帶來不便，水貨客購買商品不是以正常消費為目的，國家打擊走私辦公室、工商總局及其他相關部門會從嚴查處水貨走私行為。
◆3. 反水貨客示威發起人之一、熱血公民成員鄭松泰：
示威亂局 責在政府
是否「鬧錯人」並非大問題，不應要求示威者道歉，因為示威者是受害者也是弱勢社群，不應把示威者抹黑為暴徒或暴民，也不應以聖人的道德框架要求他們行動時認清誰是壞人。他認為，亂局源於政府漠視市民訴求，責任在於政府，促請取消一簽多行。反水貨行動增加政府管治成本，迫使政府回應及在兩會(全國人大及政協會議)提出問題。
˙解讀
拍下屯門母女被喝罵過程的青年陳皓桓今年初開始參與反水貨客行動，稱向區議會、立法會及政府反映問題均沒有成效時，希望通過個人行動，引起社會關注。特首梁振英3月初出席兩會前表示，會向內地提出收緊一簽多行政策，之後表明已向中央反映，卻說收緊已有的權利不容易，又表示調整一簽多行政策若過猶不及，令旅客大幅減少，會影響本港經濟和就業。
由於政府未有明確回應，部分反水貨客示威者似乎將怨氣出在水貨客或疑似自由行旅客身上。立法會議員陳偉業、毛孟靜、范國威與「進步民主派」等人認為，政府應對現時亂局負上最大責任，但對示威者欺凌老弱婦孺及謾罵無辜市民則深表遺憾。
鄭松泰認為「不應以聖人的道德框架」要求示威者，評論人陳景輝批評說法強詞奪理，將「法」和道德混為一談。陳景輝認為政治行動的自由並非無節制，不能隨意對他人構成不公冒犯是基本要求，涉及的並非「人」和「聖人」之別，而是人禽之辨。
◆4. 前保安局長李少光、旅發局主席林建岳、旅遊界立法會議員姚思榮：
破壞「旅遊之都」形象 損害收益
內地旅客如「衣食父母」，示威者對內地旅客不禮貌的行動如「趕客」，示威者知否行為「打爛咗好多香港人飯碗」？
——全國人大代表、前保安局長李少光
公開譴責反水客的粗暴行為，認為嚴重打擊香港的旅遊形象，甚至對旅客的安全、本地市民的生活，以及相關地區的商戶造成嚴重影響……擔心「趕客」行徑會令本港建立多年的「旅遊之都」形象「一鋪清袋」。
——全國政協委員、旅發局主席林建岳
2月向旅議會登記的來港內地團跌32.5％……認為反水貨客行動已殃及池魚，影響內地過夜客，政府應全面檢討自由行政策，不應只一味考慮限「一簽多行」，否則讓人感覺收緊客源，且似是回應反水貨客行動。建議現應同步「有收有放」，除檢討一簽多行，同步亦要增加自由行城市。
——旅遊界立法會議員姚思榮
˙解讀
反水貨客行動出現暴力行為，影響香港「好客之都」的形象。旅遊業是香港經濟四大支柱產業之一，2013年佔本地生產總值的5%，直接就業人數約23萬，旅遊相關的總消費金額為3320億港元。2014年訪港旅客共6080萬人次，其中內地旅客佔78%。香港零售管理協會主席麥瑞琼稱香港四成零售額來自內地遊客。因此，李少光形容內地旅客如香港人的「衣食父母」。
而近日「反水貨客行動」並非只針對水貨客，內地旅客也成攻擊目標。粗暴行為可能會讓旅客(包括內地和海外旅客)覺得自己不受歡迎、不受尊重，減低來港的意欲，既破壞香港的形象，也損害本地旅遊及相關收益。反水貨示威活動曾有示威者衝入店內滋擾顧客，有店舖需要暫時落閘，生意受損。麥瑞琼認為，示威者表達訴求時，亦要「考慮他人生計」。
遊客人流減少意味生意額減少，目前受惠行業如零售業界並不贊同收緊「一簽多行」，姚思榮和林建岳均建議加開自由行城市，林稱目前49個自由行城市的旅客「要來的早已來」，即使開放更多城市亦對香港影響不大；若再加限制，會令旅遊相關行業雪上加霜。
正正由於自由行對香港的經濟舉足輕重，政府檢討時顯得小心翼翼。如何在調整的同時不損害旅遊業及相關行業，實非易事。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副主任周波接受內地報章訪問時，承認港澳旅客承載能力「大致接近飽和」，中央政府將優化「個人遊」(自由行)政策，包括深圳戶籍居民的「一簽多行」及49個城市個人遊，又稱落實優化「不會拖太久」。
據了解，內地檢討自由行政策須考慮兩個原則﹕一是政策要與港澳的旅客承受力相適應，二是確保優化後可保持港澳兩地的旅遊業不受影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