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姓名：張倚漫(中六)
學校：屯門天主教中學
北風一吹，街上不少行人自動把脖子縮進厚厚的圍巾，風再吹，依附在樹枝上的枯葉亦拚了命不讓自己掉下，但終究敵不過命運。每個秋冬，街上都上演着這麼普通平凡的戲碼。
然而，黃葉亦有着複雜的心情，畢竟留在樹上已有一年，由綠變黃，漸漸的發現自己開始枯萎，是有點接受不來。每當強風掠過，它都會拚命支撐着，即使知道最終結果也好，只怕一秒也好，都不希望離開樹的身邊。
剛剛的強風把樹也吹得搖搖晃晃，黃葉不敢看，生怕一張開眼，看到跟幾秒前不一樣的景象。只要聽不到風聲，便是睜開眼的時機。幸好，自己還是高高懸掛在樹上，心裏正慶幸着，卻看到身邊的同伴熬不過，悄然落下。黃葉看着同伴對它的最後微笑，落下，然後任人踐踏。
心湖中不期然泛起了漣漪。
還記得夏天的青葱翠綠，那時一切安好。火紅的木棉花散落一地、柔和的春風安撫着每人的心靈，彷彿這個景象能留住時間成為永恆。
當時的黃葉還是一片嫩葉，身邊的景象總是美好的，看着一切，亦曾疑惑過未來會變成怎麼樣，但由始至終它很清楚，葉子會黃，會枯，會落，會被遺忘，這是自然定律，任誰也不能改變，所以只能做好心理準備，迎接自己的最終回。
心裏的五味架被打翻了，原本紊亂的思緒變得更複雜。一邊說服自己要接受現實，卻又心存一絲冀望，或許能熬過嚴冬再次迎接春天，或許今年的冬天會變暖，不會有落葉，總之有無數個或許出現。
黃葉想着想着，認為實在不公平，好歹也曾為剛逝去的綠意盎然拚過命，為什麼最終還是沒有屬於自己的位置？忽然又想起「自然定律從來也是這樣」這句話，葉子沉默了。
好一陣子，看着街景平和的景象，盤算着還有多少日子能依存在樹上，遠處又看到幾片零散的枯葉飄零墮地，不重不輕，跌在泥土上。原來這個畫面可以很美，或者換個角度看，「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在春泥更護花」，這樣想會令自己有截然不同的心情。
黃葉閉起雙眼，試圖享受着微風加上陽光帶來的冬日暖感，放鬆身體任其擺佈，完全投入日光浴，感覺還不錯。黃葉緩緩張開雙眼，所見的景象已經不同以往了，黃葉意會到，終於到了這一刻。
【啟導站﹕像詩的散文】
這篇文章可以題為「黃葉的自白」，也可以說是葉子在生命終結之前對於人生的感悟。葉子一出生便寄生於樹上，從前對未來充滿希望，後來看到自己的同伴生命終結，變成落葉，不禁心生感慨，也意識到「他朝君體也相同」。最後作者覺悟「化作春泥更護花」，覺悟到生命的意義。文章起伏有致，寓意深刻。
文章除了說生死，也可以說作者即將離校的心情。大樹好比一所學校，作者眼見師兄師姐與學校分離，自己也即將離校，在這個滿載回憶卻是人來人往的空間，可能再沒有人會記得作者。最後作者自我安慰，認為自己對學校有貢獻便是了，結果是分離，也屬可喜。
以獨白展現作者心靈世界
這篇文章可以給人有不同的聯想，正是因為作者任由自己去說故事。作者緊扣葉子和樹的關係，配以有暗示性質的獨白，若有若無地把心靈世界展示出來。散文可以以敘事性質為主，依靠敘事，我們可以了解人物的真情實感。過去的往事，加上後來作者的修飾、主觀描寫，透過文字表達出來，可觸可感；然而散文也可以有另一種寫法，運用意象貫穿全篇，帶點寓言的性質，用象徵和暗示該作品說自己的話。這種散文有詩的特質，讓讀者有更多空間解讀，作品的世界寬且廣，跳躍，卻更接近意識的流動形式，魯迅的《野草》，就是一例。
在公開考試裏，中學生往往會被題目牽着鼻子走。文章中不得不滲雜一定的敘事成分，而且敘事必須緊扣題目的關鍵詞。這無疑方便批卷員批改，卻不能否認扼殺了學生的創意。在文學世界裏，「賦體」仍屬主流，我們是否不自覺排除其他寫法？這個問題值得我們深思。
【文評人】
呂永佳，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哲學博士。著有詩集《而我們行走》、《無風帶》，散文集《午後公園》。曾獲中文文學雙年獎、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李聖華詩獎。現為中學中文科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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