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之娛:《給十九歲的我》︰永恆的(一個)時刻
【明報專訊】導演張婉婷的新作《給十九歲的我》,計劃來自於一個校園變遷的契機︰建校百年的英華女學校舊校舍需要重建,學習場所要從西營盤半山臨時遷往深水齞あ~,為了記錄這段暫借的時刻,邀來知名校友張婉婷拍攝紀錄片作證。計劃自2011年開始,揀選了幾名千禧年出生的中一女生,追蹤她們校園內外的生活,本擬拍到新校舍建成、她們回到原址中六畢業為止,豈料事情跟不上變化,新校延期落成,但導演鍥而不捨,拍到2019年校舍竣工,再邀請已成年的幾名女生返校回首舊日,今年影片終於完成,正好記錄了這10年的光陰。
當代香港青少年群像
《給十九歲的我》雖然是英華女學校提出的計劃,但並非隱惡揚善的工具,只為宣傳學校,校方給予導演很大自由度,師生言行的妍媸好惡、家庭關係的離合哀樂,都不避嫌地展示。片中幾名少女的個性、興趣、秉賦和家境各異,有的家規甚嚴、有的父母離異;有是體育新星、有是女校「男神」;有的性情反叛、有的天真爛漫;有人成為學生會長和副總領袖生,有人卻時常休學浪[街頭和警局幾乎無法畢業。這幾名記錄對象實可視為當代香港青少年的群像,絕非只是一家學校的現象。很多人誤會名校生只講爭取好成績,家境也較順遂,但本片呈現的,當然有不少幸福快樂的時光,卻同樣面對茪j大小小的困難,不比你我輕鬆。
近年香港導演默默耕耘,其實也拍過不少以學校為題材的紀錄片力作。導演張虹的《中學》(2002)對準的是教育制度、學校運作、校園文化;張經緯《音樂人生》(2009)聚焦一個名校生兼音樂天才,觀察其孤傲任性的性格情志如何和沉滯頑固的社會風氣周旋;楊紫燁《爭氣》(2014)和張經緯《少年滋味》(2016)都有關注弱勢、基層、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學子的心意。他們的主題若說有相通處,就是尊重每個少男少女都是獨立個體,不是教育數字或背景故事。
旁觀言行不加褒貶 不必旁白已見批判
這兒無法鋪敘《給》幾名少女的成長史,一一討論,但相信成年人會看得既笑且淚,正在經歷青春崎嶇路的莘莘學子也會有所共鳴。既是教師,也是成年人,筆者最欣賞的,是張婉婷對女學生的言行,只旁觀靜察,不加褒貶,沒有將自己一代的道德和價值觀強加在這一代學生身上。學生時代的淘氣言行、霎時衝動、懵懂決定,長大後回顧,似都是不可理喻,但設身處地,誰又肯定能做得更好?過往的成見和經驗,不一定都能對應新時代需要。
張婉婷深明紀錄片拍攝對現實可能造成的干預,也坦然將各女生厭惡攝製隊的表現展露人前,但她以耐性面對,願意做女生的心事樹洞,讓她們傾訴,這是很多成年人做不到的——正如影片中那名對反叛學生冷嘲熱諷的舞蹈導師,銀幕上呈現的嘴臉,不必旁白,已見批判;有位家長為女兒安排了密密麻麻的行程,訪談時對導演表示與女兒相處時間不多,但堅持駕車接送,覺得這樣已能在車上和女兒傾談,但導演在這段話音配上女兒在車上疲累沉睡並無溝通的畫面,聲畫對照,也展示了以電影技法傳達個人想法的功夫。
《給》攝製長達10年,觸及到教育制度、家庭關係、社會運動,張婉婷無畏地梳理組織,拍出了少女的成長如何受到這些因素影響。她自謙只是記錄了「永恆的一個片段」,但刻印在光影,這個片段已成永恆。Those were the days, my friend. We thought they'd never end…
■作者簡介
陳廣隆
(中文教師,影評人,「香港粵語片研究會」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著有《誰是金庸小說武功第一人?》。)
文:陳廣隆
圖:高先電影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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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