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布布

[2020.10.28] 發表

【明報專訊】布布到家那天，我們一家嚴陣以待。

母親在屋內屋外設四座祭神神位，客廳一組高櫃分上下兩層，各置一個瓷製神像，神像前整齊擺放着精緻茶杯與仿琉璃高腳水果貢盤。那天，為了防備饞嘴小狗，母親早上便跪坐在神櫃前，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遂移開下層的水果盤。我忙着翻箱倒櫃，掏空餅乾罐與各式盒子，把珍而重之的橡皮、波子、芭比娃娃全封印在內。為了防備亂咬東西的布布，家裏難得一天把散亂的雜物各歸其位。

日防夜防，家犬始終難防。接下來的日子，活像古代巨獸的布布先後吞食鬥獸棋子、各種香味的橡皮擦、尾指指頭般大小的芭比梳子以及不少毁壞難辨的小配件。又曾在我們外出時叼出收藏已久的卷紙，精心鋪墊了漫天飛雪的場面以示對我們遲歸的不滿。

家人在多年前已有養狗的經驗，這次原是不想接養的，只是知道布布一年來受人拳打腳踢，於心不忍才答應。

布布的右背略略歪斜，大抵是前人虐待留痕，由於不影響走路，只有伸手探進後背的毛髮才會發現。一身雪白鬆軟的毛髮並不關名字由來，那是前飼主隨意取名作布丁，我們也不為牠改名換姓。布布總是一副憨頭憨腦的樣子，巴掌大的臉上是漆黑明亮的眼睛和小巧圓扁的鼻子，牠常常咧嘴而笑，露出呈反合狀的「倒及牙」，常常施展只靠後腿站立的看家本領討好求摸，渾然忘了那是前飼主暴力訓練的成果。

若布布是人，大抵是能聰明處世的圓滑傢伙。先不說牠常看準懸垂半空的手，探頭鑽到掌心下，自顧自來回摩擦，迫使我們撫摸牠的小腦袋。有求於人時，竟懂得分尊卑。多年相處，布布早已習慣我們飯後是牠大快朵頤的美食時光，若是母親走到糧缸前，牠必作揖咧嘴而笑，甚至為了保持儀態，強忍懸在嘴邊的唾液；換作是我邁向糧缸，步伐稍慢，則瞪眼看我，肆意吠叫，幼小的我唯恐招呼不周，急忙舀滿兩匙乾糧，布布的氣焰由此變得更盛。

即使如此，我每晚依然期待布布的腳步趨近。每天晚上，布布會在我們的房門外趴下休息，是稱職的守門員，小巧的鼻子呼出不搭配的低沉鼾聲，帶給我難以言喻的安穩。有時夜深趕功課、寫論文，我都會強行把布布塞進懷裏。也許我在讀書時期沒長幾分肉，布布無法在我的懷抱中尋着舒適的軟墊，雖不大情願安坐懷內，也勉為其難尋着最舒適的姿勢，靜靜陪伴我，不帶怨言。

與布布相伴的日子很長，數算出來都是稀鬆平常的生活瑣事，尋常日子。

//立意解讀/

好好生活，找出「細」節

文章的細節自生活而來，而非憑空想像。人們或有相似的經歷，體會大抵不會相同，好好觀察，聆聽自己的感受和體會，是為寫作的最佳取材。着重文章真實細節的呈現，如刻劃人物時，仔細從對象的外貌、動作、言語、神態下筆，能寄託人物形象及心理變化，也更能突出描寫對象的特點。本文記述筆者與家犬互動多寫細節，如：描寫家人執拾家居的細節，突顯對布布的防備；寫布布笨拙的模樣，反襯後文圓滑的形象；寫夜深人犬相依的情况，帶出淡然情味。

多元切入，對面設想

以第一人稱寫作的文章，或會因為有限視角而使敘述角度單一。善用對面設想，在同一事件推測對方的心理與想法，能使文章更活潑生動。本文雖以飼主視角為主，也以主觀感受推測布布的心理，描寫人犬相處的情况更豐富。

■作者簡介

曾笥湲

香港出生，一直居於沙田。喜歡文字，寫散文和詩，仍在探看自己的方向。畢業於香港大學，現職中文教師。作品收錄於《情味?香港》。

文：曾笥湲

圖：曾笥湲

[語文同樂第46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