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低端」近日成為熱門新聞詞彙,北京市政府因市內一場大火,以「掃除安全隱患」為由清拆外來勞動人口的住所,大批社會低下階層被迫遷離,在寒冬中被驅趕。但所謂「低端」,又由誰來定義?在一個近乎10℃的下午,資深文化記者盧燕珊、端傳媒總編輯張潔平、作家韓麗珠及作家李智良擔任講者,藉題為「卑賤.低端.離散」的講座探討「低端」為何物。講座既畢,「低端人口」依舊在,也許,仍受茧韝W的寒風。
■低端vs.高端
端傳媒總編輯張潔平在講座中播放一段短片,片段展示一片頹垣敗瓦,中間有一輛鑽土機來回擺動吊臂,塵土背後是一名被清退的「低端人口」的聲音自白。自白者2014年帶同一家六口來到北京經營超市,一夜間卻因國家政策,被逼令3日內搬離,結果流離失所,生意全歿,結尾無力地說出一句:「北京你太殘忍了。」
外來人口被清退,表面上純粹源於火災引起的安全問題。但張潔平說,北京的清退行動並非一朝一夕,早於2014年習近平便提出,北京的定位應為「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流中心、科技創新中心」,其餘均要「疏解」。張潔平展示出一張照片,顯示出「領導人想像中的後花園」。盧燕珊2008年起在北京生活,至2017年11月回到香港,過去她曾到北京的地下空間考察,她認為環境相對香港的茤苳ㄩ漅t,「低端人口」過去在北京有一定的生活空間,但亦有空氣不流通及衛生問題。她說,北京近年清退行動愈來愈多,如整治「天際線」、以殺蟲煙霧清理地下室居住的人口等,她所住小區樓下的店舖在這一兩年間亦突然全面消失。她問及當地人對北京這數年來轉變的感受,對方回應道:「北京正式成為一個首都。」她起初不明所以,後來明白對方指北京屬於居民居住,但現已成為服務領導的地方。「低端人口」被排斥於外,正粉飾北京城表面的「高端」。
■中產怨不便 反思社會虛偽面
張潔平透過簡報展示被切除的人口主要從事的工作,當中包括建築工人、快遞員、外賣員等,為一群「低學歷、低收入、從事低端產業」的人群,在一些地方政府文件中,他們被稱為「低端人口」。是次行動揭示了城內人們的虛偽。外賣服務近年在內地大行其道,「低端人口」被清退後,有中產埋怨北京外賣慢了、剪髮收費貴了,城堣H的反應只源於他們的消失所帶來的生活不便。就此張潔平提出疑問:「是否對你的生活沒影響,(低下階層)就不重要呢?」在虛偽、偽善背後,令人思考「低端」者的存在價值。
■香港「低端人口」同樣艱辛
「一個城市需要存在什麼人?其實每一類人都應該存在。」韓麗珠道。香港同樣有「低端人口」,她以露宿者為例,近幾年皆有露宿者一夜間被警察驅趕,或住處被縱火,「比較深刻的是2016年,我記得當日大帽山結冰,本來住在隧道堛瘍S宿者,被政府的管理人員以洗隧道為由淋水,他們所睡的紙皮都被弄濕」。露宿者求助無門,只能白白承受。她認為更值得深思的是日常生活媯L形的暴力,「這種暴力(比有形的暴力)更恐怖」。她說的是社會上效益為先的經濟價值,例如「大家都有樓有屋、每月要交到租,如做不到就是你的問題」。她以自身為例,過去10多年全職寫作,在重視效益的社會環境下,使她「很緊張,很在乎每天的產量」,但寫作並非生產,不能以產量判斷成果,她嘆道:「我覺得自己也將成為低端人口。」如此經濟壓力便成為無形的暴力,使她成為另類的「低端人口」。
■文學上的低端人口
韓麗珠指不少作家亦是「低端人口」,「他們的收入不多,無辦法在經濟上付出最多的貢獻及生產力,但正正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符合社會的大原則或主流價值,所以他們為自己的生活創造了很多可能,以致成為生活比較苦的人」。她認為以成就判斷人的價值本身就具「資本主義」思維,真正的「低端人口」也許是默默無聞但努力在生活荂A我們更應反思自己會否成為冷眼旁觀者或加害者,使活在主流邊緣的人受到驅趕。另一講者李智良亦提到要反思,當我們覺得北京清退外來勞動人口事件是特別例子,我們是否同樣以「生產力高低」的邏輯來判斷人。
■作家蕭紅
蕭紅本可選擇舒適的生活,卻因其對主流價值的反叛,成就了她在文學上的創造力。韓麗珠說,「最讓人熟悉的是她的文學所寫的『飢餓』」,她所寫的寒冷及苦都寫得很逼真。蕭紅本身為地主的女兒,生活環境不錯,但不願遵從父親安排的婚姻,「她為逃離家庭、婚姻的體制,才成為低端人口」。
■神話學家、作家坎伯(Joseph John Campbell)
當時坎伯面對二戰後全球經濟大蕭條,故到森林隱居實踐閱讀計劃,最後著成神話學研究著作《千面英雄》,成為電影《星球大戰》編導喬治.盧卡斯(George Lucas)的靈感來源。
文:鄭律銘
圖:鄭律銘、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語文同樂 第29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