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中國自1970年代末實行改革開放，急速的工業化和城市化為國家帶來龐大經濟增長，但伴隨經濟發展而來的還有嚴重環境問題，甚至有「先污染，後治理」的說法，即為發展經濟，只好忍受環境污染，當經濟發展至一定水平才去處理污染問題。中國政府近10年開始着手解決環境污染和經濟發展的矛盾，但有關兩者孰輕孰重的爭議仍然存在，究竟雙方的理據為何？對現階段的中國而言，經濟發展抑或解決污染更加重要？
事件背景
2015年12月，北京受到空氣重污染、霾和大霧「夾擊」。北京更發布空氣污染紅色預警，官方數據指PM2.5曾接近1000微克立方米，市內所有中小學及幼稚園停課。霧霾未平，中國的糧食污染又成焦點。2016年11月，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教授高桂林指出，當前中國的土壤污染問題直接影響食品安全，危害公眾健康。高桂林表示據統計，中國每年有1200萬噸糧食受土壤重金屬污染，損失每年可達200億元人民幣。
改革開放後中國工業發展迅速，「世界工廠」提供不少就業機會，推動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可是，工業帶動經濟發展的同時，卻忽視環保，可持續發展受威脅；環境受破壞、人體健康亦受影響。針對各樣污染問題，國務院先後推行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包括2013年9月的《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大氣十條)、2015年4月的《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水十條)、2016年5月的《土壤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土十條)。
環保部亦在2015年9月發表《新常態下環境保護對經濟的影響分析報告》，指出保護環境措施在短期內會對經濟造成負面影響，一是削弱GDP增長，二是導致企業成本增加；但長遠可促進環保產業增長；在十三五規劃中，亦提及綠色發展理念。
■評論摘錄——應發展經濟
經濟增長仍需中高速
國務院總理李克強2015年11月撰文解釋「十三五」規劃時指出，中國經濟的人均水平、創新能力、勞動生產率、社會福利水平等，仍與發達國家有較大差距，他強調經濟要保持中高速增長，產業應邁向中高端水平。初步預測未來5年GDP每年平均增速需保持在6.5%以上才能實現目標，並要求2020年之後「相當長時間」仍需保持一定的增速。——國務院總理李克強
藉製造業躋身強國
工業及信息化部長苗圩解釋《中國製造2025》的內容，指沒有強大的製造業就沒有國家和民族的強盛，沒有堅實的實體經濟，國家就很難實現現代化，難以在全球競爭格局中脫穎而出。他期望在最少30年內，能令中國進入世界製造強國前列。——工業及信息化部長苗圩
?解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增長迅速，並在2011年正式超過日本，成為僅次美國的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但國家經濟水平上升的同時，人均GDP水平仍然遠低於發達國家。李克強2015年11月於《人民日報》撰文指出，2014年中國人均GDP為7594美元(約5.89萬港元)，相當於全球平均水平的70%、美國的1/7、歐盟的1/5，排在全球第80位左右。除人均GDP水平外，中國勞動生產率亦與發達國家差距甚大。國家統計局在2015年9月發布的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勞動生產率水平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40%，相當於美國勞動生產率的7.4%。
增長確保全面小康無人掉隊
此外，中國貧窮懸殊問題嚴峻，貧窮人口仍然高企，發展經濟被指為首要任務。據北京大學2016年1月發表《中國民生發展報告2015》，全國約三分之一財富被最高收入的1%佔有，而社會底層的25%僅擁有財富總量1%左右。2016年1月，《第一財經日報》引述報告指出，全國居民收入堅尼系數從1980年代初約0.3，上升到目前的0.45以上，超越0.4的警戒線，顯示貧富者之間的收入差距持續擴大。經濟發展成果分配不平等，貧富懸殊問題嚴峻，是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2020年要建成「全面小康社會」的一大阻礙。「十三五」規劃明確提出未來經濟發展目標為「2020年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即一倍)」，國家整體必須保持必要的經濟增長速度。習近平亦表示，「全面小康」是全體中國人民的小康，「不能出現有人掉隊」。
但國家統計局在2016年1月公布的多項經濟數據中，2015年的GDP、固定資產投資等幾乎全部達不到所定目標，全年GDP按年增長更只有6.9%，是1990年以來首次低於7%。經濟增長放緩，令外界關注中國會否跌入「中等收入陷阱」(middle income trap)，即當一個國家不能順利轉變或持續其經濟發展的方式，導致經濟增長動力不足，最終經濟發展停滯，如人均GDP停留在超過5000美元，但無法跨越高等收入國家人均GDP一萬美元的門檻。
按國家統計局2016年1月公布的2015年經濟數據推算，中國2015年人均GDP約8000美元；假若中國人均GDP未來5年均能保持6.5%的按年增長，2020年便會升至約1.1萬美元，可望突破中等收入陷阱。高盛私人財富管理中國區副主席暨首席投資策略師哈繼銘指出，中國政府應盡快進行國企改革、土地制度改革、城鎮化、要素價格改革和金融體制改革等經濟改革，引領內地經濟跨越陷阱。
製造業發展是支持國家經濟的重要指標之一，中國製造業雖然龐大，但長久以來因生產方式落後、資源消耗大、污染排放多、產品品質低劣、利潤低而處在全球產業鏈的底端。德勤和美國競爭力委員會在2016年4月聯合發布的「全球製造業競爭力指數」報告中亦提及，過去倚賴廉價勞動力帶動製造業的優勢已過，未來製造業將着重在先進材料和技術應用，中國製造業有可能在未來5年被美國超越。
未來出路推動綠色製造
為促進中國製造業的發展和改革，保持中國的全球競爭力，國務院在2015年5月公布《中國製造2025》，內容包括優化及擴大內地產業的發展空間及鼓勵新興產業的發展，並以推動「綠色製造」為輔助手段之一，透過加快製造業的環保發展，最終目標是使中國製造業由「大」變「強」，令中國綜合實力進入世界製造強國的前列。
■評論摘錄——應解決污染
短期不能解決
北京大學學者宋豫秦指北京的霧霾問題嚴重。他指中國環境問題難以短時間內解決，因為中國正處在發展階段，要讓那些經濟處在成長期的地區放棄或減緩經濟發展速度是比較難的。——北京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宋豫秦
污染換發展難獲認同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研究員陳剛認為，如果政府陷入「GDP至上」的發展模式，環境問題極可能進一步惡化。他認為民眾目前對環境污染的容忍度已近乎極限，無論取得多麼大的物質成就，中國的發展模式都很難獲得中國國內乃至世界民眾的認同。——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研究員陳剛
排污強度歷史新高
環境保護部長陳吉寧指出，只從人口密度和工業化帶來的單位土地面積排放量來講，中國的排污強度已經超過歷史上最高的兩個國家——德國和日本2至3倍。解決中國環境問題，不能夠操之過急，也不能期望過快。——環境保護部長陳吉寧
?解讀
據2014年發布的《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公報》顯示，全國土壤污染總超標率為16.1%，較嚴重地區為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及東北老工業基地。根據環保部《2014年中國環境狀况公報》，中國的水質也不佳，綜合全國共4896個地下水質監測點的水質，地下水水質獲評為較差的佔45.4%，極差的佔16.1%。該公報又提到，全國按空氣質量新標準監測的161城市中，16個城市空氣質量年均值達標，145個城市超標。
環境污染妨礙小康社會目標
環境保護部長陳吉寧2015年3月透露中國的環境問題嚴峻，中國的環境問題已經成為實現「全面小康社會」的樽頸。另外，北京車輛廢氣亦為空氣污染源頭之一。陳剛指內地為了刺激消費，購買汽車有可能得到鼓勵和補貼。不僅吹大了中國經濟的泡沫，大幅增加了中國對各種自然資源的消耗，而且造成了嚴重的空氣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和食品安全問題，增加了民眾對環境污染的恐懼，減少了人民對政府推動GDP增長的認同。他亦指出，被催生出來的經濟增長不屬於自然的經濟增長，必然帶來對資源和環境的人為破壞，從長遠來看是不可持續的。
過急發展反損經濟
同時，過急的經濟發展可能會造成反效果。2013年初，環保部轄下環境規劃院發表《中國環境經濟核算研究報告(公眾版)》，指出2010年環境退化和生態破壞的成本，高達1.54萬億人民幣，佔當年全國GDP的3.5%。亞洲開發銀行與清華大學2013年初公布的報告估算，中國每年因空氣污染造成的經濟損失，估算高達GDP的3.8%。
中國經濟增長近年放緩，全年GDP按年增長由2014年的7.3%，到2015年下降到6.9%。陳剛認為，如果政府提高對經濟放緩的容忍度，加強對環保、收入分配等的重視，環境和社會等問題可以逐步得到緩解。事實上，在「十三五」規劃中，「綠色」被定為五大理念之一，例如控制碳排放，及在生產過程減少產生廢物，或將廢物變作其他工序或其他產業的原材料等。
規劃亦明言會實行最嚴格的環境保護制度，加強排污者的責任。在2014年11月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峰會中， 國家主席習近平曾表示，中國正在全力進行污染治理，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希望北京乃至全中國都能夠藍天常在，並指這是「中國夢中很重要的內容」。雖然政府大推綠色政策，但陳剛指因保護就業、維持社會穩定、利益集團追求巨額利潤等原因，中國最終仍可能會想刺激經濟，並以犧牲環境為代價，中國的治污前景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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