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王平步青雲 巨商籠絡不斷
【明報專訊】「政府和商界領袖喜歡互相取悅，粵語中有專用詞語形容此情况」，法官麥機智一語道破數十年來港人心中難解死結。要考究許仕仁的價值，得從其入仕之路說起。
身為「皇仁仔」，譽為「橋王」的許仕仁中英皆曉，能說慣道，1970年香港大學文學院畢業後加入政府，晉升之路儼如模範，先後任職廉政公署、經濟科、工務科，主理統籌新機場興建計劃。1995年升任財經事務司，隨政府改旗易幟，回歸後改稱財經事務局長。一年過去，港元與港股遭炒家狙擊，與財政司長曾蔭權和金管局總裁任志剛策動非常計劃，暫棄自由市場原則，動用外匯儲備入市迎擊，力保經濟穩定，寫下生涯光輝一頁。2000年他離開政府，退出而不退下，跳槽到積金局擔任行政總監，推行強積金計劃。
數到許仕仁最高峰之處，當然是2005年6月底回朝擔任政務司長。豈料10年後回望，原來是衰落之始。位列特區第二把交椅，重要政策無不經手，儼如機密樞紐。且政府內部想法與取態，事關社會發展，洞悉先機及時出招，往往關乎百億元計利潤。不少商界包括地產發展商，深明此道。
2000年政府在未經公開招標下，把數碼港的臨海優質地皮，免地價批予長實主席李嘉誠幼子李澤楷持有的盈科拓展，希望發展成類似美國矽谷的高科技中心。惟當時各大地產商都強烈不滿，指政府偏袒李嘉誠家族，當時甚至有地產商直接與特首董建華會面表示抗議，事件一度掀起政治風雨，立法會亦曾介入質詢。據消息人士指出，當時新鴻基地產郭氏家族亦為此感到極之不滿，質疑李澤楷為何可獲厚待。
平步青雲，贏盡地位與人脈。為人豪爽，官場內外廣結良朋。有才有勢，自有賞識之人。許仕仁任副經濟司，陳方安生為其上司，亦如不少許的同事，與許有着私交。許脫離積金局後，不乏商界人士拋出橄欖枝，包括電訊盈科主席李澤楷力邀他過檔任總裁，許便向前上司如陳、前布政司霍德，以及同事兼老友曾蔭權查詢「就業意見」。
免費住豪宅 商積金局續租不避嫌
三口同聲贊成許過檔電盈，「肥龍」(許仕仁暱稱)最終卻選擇新地，原來牽繫雙方認識的紅娘是陳方安生。她於一次午膳中偶遇郭氏兄弟，向他們引見許，許自此與郭家結緣。自此之後，許藉在財經界朋友引見和介紹，與郭氏兄弟累積關係，更與郭家老二郭炳江無所不談。許仕仁轉戰積金局前，早有意進軍私人企業，並在2003年8月55歲生日當天辭任積金局。辭職前1年多，他已鋪定後路，向商界投石問路，包括與郭氏兄弟暗中洽談顧問合約。合約未落實，鍾情高尚生活的許，偕妻搬入新地旗下禮頓山馬場景豪宅。許入住後未有交租，稱等待日後顧問合約落實，以宿舍形式處理租金。免費住豪宅，許未有避嫌，不但沒有申報利益，且如常投票贊成積金局繼續租用國金辦公室。該地標建築乃新地有股權的大型項目之一。
結果，許仕仁在積金局離職前休假時，已向郭炳江和郭炳聯提供不同顧問意見，合約亦在2004年3月簽妥，年薪450萬元。新地把前官員收為己用並非首見，有份作供的呂崇義曾任運輸署助理署長，曾跟許仕仁「搵食」，2001年退休後一年便加入新地旗下公司任高層。
上任司長前數天 收江850萬
許擔任顧問，雖無營商經驗又不懂地產發展，但對中外經濟與政治具備洞察力，且他曾掌管交通事務，對新地一些非地產業務如九巴、亞洲貨櫃碼頭等提供顧問意見，令新地投資得利。直至2005年3月， 特首董建華腳痛下台，時任政務司長的好友曾蔭權立即向許招手。「董退曾進」局已成，許縱有接近1年的新地顧問合約期未完，但提早請辭，應好友邀請回朝，攀上仕途高峰，成為一人之下的特區政務司長。
上任前數天，許密密收取來自郭炳江的850萬元。他們在庭上宣稱為秘密口頭協議下的顧問費尾數，控方直指這就是郭付許的預支甜頭，在未來兩年任期優待新地。如法官所言，向郭通風報信。
許仕仁和郭炳江早已是私交，早年亦在公事上交手。許擔任運輸署長時，亦曾就西沙發展項目與郭炳江在會議桌上碰面。郭炳江曾為新機場工程的諮詢委員，他主政的新地，早在新機場計劃尚未上馬之際，已於1988、89年在青馬大橋途經的馬灣大展拳腳，收購地皮。
把漁村點石成金，建出簇新住宅，要大興土木，亦要鋪橋搭路。規劃建築、周邊配套，以至連接外界的交通等，統統須與政府周旋。但審訊證供顯示，並非只有發展商請求政府部門開綠燈，政府有求於發展商，雙方萬事有商量。發展商提出發展申請前，先接觸部門中人「探口風」並初步磋商，完善計劃書才交上城規會闖關。同時，政府亦會與發展商拍住上，借一臂之力。
馬灣發展 新地賺地3.2公頃
政府計劃青馬大橋其中一個橋躉建於馬灣，但大橋不會接駁馬灣，免加重交通負荷。政府覓地建橋，被村民反對，新地主動接觸政府，提出協助遷徙馬灣村及發展珀麗灣住宅，並與政府達成換地協議，因而淨賺3.2公頃地皮。新地後來申請從大橋興建支路連接馬灣，及放寬讓車輛有限度駛入馬灣，最終皆獲批准。以上種種，及後來關於馬灣主題公園的框架協議，具體內容至今皆未有對外公布。
馬灣主題公園乃整個馬灣島發展的後期部分。珀麗灣入伙後，才於2001年動工。新地曾考慮建設「飄雪樂園」，更曾招攬美國迪士尼，但未能成事，最終拍板決定以教育大眾為先，建成現時的「挪亞方舟」主題公園。建造公園期間，政府曾反對2003年提交的發展藍圖，工程一度停工，許仕仁稱在行會會議中按律政司意見，建議特首容許新地按照藍圖施工，並延遲落成期。公園開幕前，新地又要求放寬海陸交通比例，讓旅遊巴接載遊客到公園。許於任內，曾應新地要求會面，當面建議郭炳江向時任房屋規劃及地政局長孫明揚提交數據，說服政府。
新地發展馬灣，從80年代開始，至今仍在興建馬灣公園二期。另邊廂，新地在西九黃金地段築起環球貿易廣場(ICC)，毗鄰的「是非之地」西九文化區。新地曾伙拍長實，合組「活力星」投標，若然取得項目，擴大發展區域，新地的利潤自當增值。活力星的計劃書成為3份入圍標書之一，惟政府的單一招標計劃惹來外間官商勾結之非議。許仕仁甫上任，兼顧西九督導委員會，附加3項苛刻條件，令各入圍者打退堂鼓，順勢把西九推倒重來。
地產商投標政府項目，高層可與政府聯絡，從港英時代到了回歸後，變化不大。郭炳江得悉西九加入300億前期基金要求，曾直接詢問當時處理項目的前房屋及規劃地政局常任秘書長劉吳惠蘭。惟劉着他要按程序以書面提問。此外，許擔任政務司長時，繼續與郭氏兄弟見面，次數與頻率則較他擔任顧問時為少。郭炳聯的日記遂成為檢控方依賴檢控的證據之一。
借貸300萬 還息不還本 公眾蒙鼓裏
政府高官問責制實施後，不少商界人士獲邀「入仕」。市民思疑官商勾結，惟求申報制度完善把關。確保高官以清廉之身為人民服務。不過，許仕仁上任前及卸任後密密收取款項，部分被裁定與郭炳江有關，加上許擔任不同公職之際，獲取新地相關公司提供不同利益。除免租入住豪宅，他又三度申請無抵押貸款，其中一筆在上任政務司長前借貸300萬元，一直只還息，不還本，更不斷延長還款死線。以上一切，許統統沒有向政府或行會申報制度。綜合多名控方證人所言，不論是政府或行會會議，申報制度有賴官員自動投案，兩者皆不會主動調查官員。
許仕仁庭上作供時辯解多多，如稱未付租金始終會處理、借貸來自守則所指的持牌金融機構及款項無關其公職責任等。他更祭出港澳辦前主任廖暉來解圍，坦言若有人送款，又無關公職，他會把款項「袋袋平安」。
許仕仁收受利益不開誠布公，上任後更公然對外謊稱沒有收取逾千萬元，直至上庭才承認當時公開講大話。「枱底錢」難追，若非有神秘人向廉署匿名投訴，提供證據讓廉署追查，黑暗歷史勢將繼續不見天日。官員與商人一旦有勾結，私相授受，講個「信」字的申報制度，形同虛設。為官者「比白還要白」，變成天方夜譚。
(許仕仁敗壞之路 - 系列之二)
明報記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