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碩士

東南亞觀察社創辦人

香港智明研究所新加坡研究顧問

鄺健銘

執筆之時，消息傳香港政府將收緊「一簽多行」、將之變成「一簽52行」，不論會否成事、成效如何，這都令人想起香港學者呂大樂教授6月發表、指「削自由行以解困，太天真避問題」的一篇文章。他的觀點是，坊間對自由行的討論都只假設香港現在側重接待大陸旅客的模式沒有問題，問題只在於訪港陸客數字，所以要解決問題，只需「微調」旅客數字。呂形容，「其考慮之狹窄，眼光之短視，叫人失望」，更廣闊、更重要的議題，例如「究竟香港應如何為它的旅遊及相關的服務業定位？我們的旅遊業是否需要轉型？是接受以內地遊客為主體？還是另有出路？」都為一般輿論所忽略。

這個觀點尤其有意思之處，是指出了香港社會討論自由行時角度與視野的狹窄。坊間的討論其實還有一個局限，那就是論者多只集中於近年香港陸客數量的增長速度、規模與總數，而少放眼於世界其他國家的旅遊業數據並與之比較，又或是留意中國近年的國民境外旅遊政策變化，從而更深入了解香港的自由行問題狀況、自由行數字背後所反映的陸港關係，進而以全局思維思考對策。

與其他各國家的旅遊業數據比較，可以看到兩點：一．香港向大陸旅客傾斜的程度；二．自由行放寬之後，香港接受旅客的負荷程度。

根據世界旅遊組織的最新數字，2013年世界頭十個最多旅客到達的國家分別為法國(多於8,300萬人次)、美國(6,980萬人次)、西班牙(6,070萬人次)、中國(5,570萬人次)、意大利(4,770萬人次)、土耳其(3,780萬人次)、德國(3,150萬人次)、英國(3,120萬人次)、俄羅斯(2,840萬人次)與泰國(2,650萬人次)。而根據香港旅遊業議會的數字，香港2013年全年訪客達5,430萬人次，數字比全球第五大旅遊熱點國意大利的還要多；而單是從中國大陸來的訪港旅客就已達4,075萬人次，數字高於排於意大利之後的土耳其、德、英、俄、泰的總訪客人次。

以各地面積看旅客負荷，即以每平方公里的旅客數字計，第一大旅遊熱點法國的數字為至少129人次/平方公里，第二大旅遊熱點國美國為七點一人次/平方公里，而香港的數字為49,185人次/平方公里，是法國數字至少381倍、美國的6,927倍。

大陸旅客在港市場佔有率的擴張速度之快、規模變化之劇烈、2013年佔香港旅客總數七成五的比率之高，在世界上可算是突出案例——在1998年，香港約七成四訪客來自中國以外地區。放眼美國，它的第一大旅客來源為加拿大，在2013年的訪美旅客數字為2,300萬人次，但只佔美國總旅客數字33.5%。

即使在亞洲，中國旅客的經濟影響力日漸龐大——在2003至2013年期間，韓國的中國訪客數字增加了6.6倍、泰國增加了6.7倍、日本增加了近兩倍、台灣增加了7.7倍、新加坡增加了3倍、馬來西亞增加了4倍——這些地方對中國旅客的依賴程度仍遠較香港為低。雖然在2013年，中國已成韓國、泰國與台灣的第一大客源，但仍只佔當地總旅客數字的32.2%、17.6%與35.9%。馬來西亞是相對可以與香港情況比較的國家，它的最大客源來自新加坡，2013年來自新加坡的1,319萬人次佔馬國訪客總數五成一。但不論是訪客數字還是市場佔有率，都明顯比香港中國訪客的低。

就香港的情況，呂大樂的另一篇文章《討論內地遊客問題的六個重點》有一點特別需要留意：這不是一個單純的旅遊問題，而是「一個體積細小的城市面對一個龐大的鄰居的融合過程」，單靠增加景點、邊境購物城不足以處理矛盾。

這個融合過程的背景有三點值得注意：一．八九之後，中國政府推出「被批准的旅遊目的地國家」制度，限制國民出國旅遊，同時大力鼓勵國民留在國內旅遊。直到1989至2004年間，中國才逐步放寬國民到外國旅遊的限制。這或多或少是今天香港仍為中國外遊者首要目的地的成因(中國外遊旅客總數的旅港比率在2007至2012年間穩定地維持在三成左右)。而根據2012年胡潤百富《中國奢華旅遊白皮書》，七成四受訪者視香港為購買奢華品的首選地，受近三成受訪者喜愛的歐洲居次；二．不單中國是香港的最大訪客來源，香港同時也是中國的最大訪客來源地。在2007至2012年間，有近半到中國的訪客來自香港(達2,300萬至2,600萬人次)，其餘來源地只佔總訪客數字一成或以下；三．根據中國商務部數據，直到 今年1至5月，香港仍是中國最大外資來源地(339.6億美元)，遠遠拋離第二位的台灣(23.3億美元)。

要解決香港的自由行問題，起碼有兩個議題值得仔細分析：一．當中國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愈來愈舉足輕重、同時香港在國家經濟發展中仍然扮演若干重要角色的時候，特區政府應如何處理當中涉及的龐大移動人口，以平衡訪客與本地人的需要？二．為何其他國家的最大旅客客源的市場佔有率遠低於香港？各國政府的旅遊發展策略有甚麼地方值得香港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