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解剖師：手臂的涼——抒發對母親的依戀不捨（上）
【明報專訊】網上報道台北有高中的國中部早前舉行招生考試，國文作文考題為《那一天，我流下了眼淚》，近半考生都把父母「賜死」，有的甚至全家身亡。此一毛病也是本港學生的通病，以為寫親人離世必定觸動人心。其實以個人獨特的感受描繪內心想法或眼前景象，文章方能別樹一幟。這次賞析周耀輝的〈涼?暖?耳朵裡的交響樂〉，他透過捕捉與母親短暫的親密觸碰——「手臂的涼」，抒發對母親的依戀與不捨。作者圍繞抒情核心，巧妙運用觸覺描寫，使文章情感層次豐富。
■剖析target(圖)
我在半空的時候，我媽離開了世界。
在我最想安慰自己的一刻，我甚至懷疑不是我趕不及見她最後一面，是她心急不如快點捨棄肉身穿越一層又一層的雲，來找我。
反正，她的肉身已經開始背叛她。
尤其是她的骨頭，撐著她過了大半生的骨頭，疏鬆了，加上我媽胖，她的腿痛啊，以前一個人站在廚房裡燒了一家人的菜還把菜一盤盤的拿出來，後來弄好一道菜必須跑到廳裡屬於她的大籐椅裡好好坐一會，終於她不再下廚了只能坐在一旁吩咐我姊我姊夫鹽該下多少魚該蒸多久。慢慢，她不說話了，開飯前她就坐在她的大籐椅裡，睡著。?
頭是仰的，口是張的，往往還打著微微的鼻鼾，而雙臂卻自然並架勢的擱[1]在椅上。像破廟裡的一尊佛，向天唸著輕若游絲[2]的心經，越聽不懂，越惹慈悲。?
開飯了，我總會推推她擱在椅上的手臂，然後，她總會埋怨我們為甚麼不讓她睡下去。我不是不想讓你睡下去啊，有時候我暗中說著，我只是借這個機會再次碰碰你，再次碰碰你的手臂，再次碰碰你的手臂的涼。?
小時候，我喜歡坐在我媽的旁邊，掰開我的一雙手掌試著把她的手臂圈起來。我的手太小，她的臂太壯，我再努力也不成功，不成功偏要再努力，就這樣玩著玩著，我始終圈不住她的手臂，卻永遠記住了她手臂的涼。到我的手夠大了，卻又不玩這個屬於我們的遊戲了。?
我觸碰我媽身體的記憶，不多，大多是童年的。是否所有男生都跟我一樣，越長大，越少觸碰母親的身體了。?
——節錄自周耀輝《紙上染了藍》，〈涼?暖?耳朵裡的交響樂〉
◆文字秤骨(圖)
(1) 引出主題：生命的脆弱
開首記敘作者在半空中乘搭飛機之際，母親卻猝然離世，令他未能趕及見母親最後一面。人的肉身與精神本應合而為一，然而作者筆下的母親卻飽受病痛折磨，骨質疏鬆，腿痛難忍，身體機能日漸衰退，肉身已不再受她掌控，彷彿背叛了她。這種肉身與精神的分離，令母親渴望早日捨棄軀殼，從病痛中解脫，隱隱透露出生命的脆弱與無力。
(2) 憶述母親下廚 深化主題
然後作者開始憶述母親下廚的片段，細膩地刻劃了她從強健到衰老的變化，進一步深化生命脆弱的主題，並自然過渡至下文對觸覺的描寫。昔日，母親獨力肩負廚房的重擔，然而隨着身體每况愈下，她從忙碌烹調，到坐於一旁指揮，最終沉默不語。母親衰老虛弱的形象令人憐惜，作者借機會輕推她的手臂，觸碰她的身體，試圖在短暫的觸碰中重溫童年時的親密感。
(3) 憶童年遊戲 抒發對母親的情感
文章由此短暫的親密觸碰，追溯至童年時期觸碰母親的記憶。作者選取了一個童年遊戲的片段，巧妙地以手的大小變化，隱喻年齡的增長與心理的轉變，同時揭示了與母親關係從親密到疏離的微妙變化。童年時那片刻的觸碰——「手臂的涼」，成為永恆的記憶，深深烙印在作者心中，成為他對母親情感的寄託。正因如此，即便長大後，作者仍渴望再次觸碰母親，再次感受曾經與母親有過的親密經歷，抒發對母親的依戀與不捨。
◆字詞積累
[1] 擱
指把某物放在某個位置，靜止不動。又可以指把某事件放下，不再處理，例如「建築公司決定暫時擱置工程」。
[2] 輕若游絲
形容事物像飄浮在空中的細絲一樣，幾乎難以察覺。可以用來比喻極其細微或脆弱的事物。
■重點重點重點！
(1) 除了簡單陳述眼前景象外，應多發揮想像力，結合內心感受，勾勒獨特的內心景象。
(2) 以觸覺描寫作為敘事核心，透過細緻的觸感描繪，深化情感表達，使文章更具感染力。
◆修辭(表)
＊她像破廟裡的一尊佛，向天唸著輕若游絲的心經 → 比喻
＊我再努力也不成功，不成功偏要再努力 → 頂真
＊頭是仰的，口是張的 → 對偶
＊我只是借這個機會再次碰碰你，再次碰碰你的手臂，再次碰碰你的手臂的涼 → 排比
◆五官描寫(表)
＊我始終圈不住她的手臂，卻永遠記住了她手臂的涼 → 觸覺
＊我只是借這個機會再次碰碰你，再次碰碰你的手臂，再次碰碰你的手臂的涼 → 觸覺
■小練習
請以〈記憶中的觸碰〉為題，以「觸碰」為核心，寫短文一篇，描述你與親人或朋友之間的一次觸碰經歷。
小提示：
(1) 結合回憶與現實，呈現人物關係的變化
(2) 思考觸碰背後的抒情立意，例如：依戀、不捨、關懷或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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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書籍：
．書名：《紙上染了藍》
．作者：周耀輝
．出版社：亮光文化
■文：李雪瑩 - 現職中學老師，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熱愛中文科教學
圖：AlexLinch@iStockphoto、網上圖片/鳴謝•亮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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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笈中文 第16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