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關鍵詞：觀雲測吉凶
【明報專訊】也許因為雲朵形態變化多端，引發了古今中外人們的豐富想像。不說不知，這種飄浮在空中、看得見卻觸不到的水滴聚合物，原來非常實用——它既可成為文學作品的題材，竟然還可用來占卜、送禮和裝飾家居。
在空中給地上的人預測吉凶
廣東話俗語「望天打卦」，按照字面解作觀察天色、據之起卦占卜，延伸出無所事事、聽天由命之意。古人的確時常透過觀察天象推算運程，趨吉避凶，除了較為人熟知的占星術，雲朵也是古人用以占卜的「工具」。
古時天文與宗教關係密不可分，早在春秋，朝廷已設官觀察天候，用以占卜。據《周禮．春官宗伯》記載，天文官中設有「?祲」(粵音「視針」)及「保章氏」兩個機構，前者負責「掌十輝之法，以觀妖祥，辨吉凶」，掌握10種用來判辨祥兆惡兆的方法，其中第四種名為「監」，就是以「雲氣臨日」的天象作占卜；後者則需要觀星、雲、風等，「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祲象」，用5種雲的顏色來預測會否出現水災或旱災、農作物豐收或失收等吉凶預兆(祲象)。東漢經學家鄭玄引用鄭司農的說法，認為雲的五種顏色，分別對應不同吉凶預兆：
有學者指出，中國古代的天象占卜之法，起初主要以日月及星辰為對象，後來人們反覆觀天，發現反常的天象(天變)由雲遮擋天體而來，同時可憑不同雲狀預測天氣變化(如天佈密雲代表將會下雨)，於是「雲氣」逐漸受占卜者重視，發展成獨立的占卜項目。時至漢代，朝廷的天文機關把職位分拆為觀星、觀日、觀風、觀雲氣，其中又以觀星和觀雲氣的官員最多，可見當時「雲朵占卜」備受皇帝重視。
■知多點
《占雲氣書》
春秋至漢代期間，征戰頻仍，占雲氣之術大量應用於行軍打仗之事。出土於敦煌石室的《占雲氣書》就是一部以雲的形狀、顏色、濃淡和形態變動預測軍情吉凶、定軍隊進退的「說明書」，惟書為殘本，尚未抄錄完成。全書只有一卷，分「觀雲」和「占氣」兩章，繪有彩色的雲氣圖形，圖下附文字解說。學者認為這本出土文獻多有錯亂，明顯非出自原作者之手，應該為學養不精者抄錄。
《占雲氣書》中的占文，除了根據常見於術數命理的陰陽五行邏輯，亦運用了交感聯想的思維模式。如第二十二則「有雲如列陣，天下起兵」，當雲氣呈現軍隊布陣排列的狀貌，預示所有軍隊可以開始行動；第二十七則「天無雲而雷，君令不行，國凶，宜修兵備武以應之」，古人認為雷倚靠雲，有如君主需要依賴臣子，若「無雲而雷」，代表君主失去依傍，為國之凶兆。
來自天上的室內裝飾
雲主要由水氣形成，只能遠觀而無法觸及，但不少奇幻或童話作品，皆把雲朵描繪成可以觸摸甚至載物的實體，其中最有名的例子，莫過於《西遊記》中孫悟空的「觔斗雲」。這種想像不止吳承恩獨有，古人甚至想方設法，把雲朵「捕捉」起來上貢給皇帝，或者用來裝飾房屋。宋代周密所著的《齊東野語》記述了一件奇事：宣和年間，近山地區興起一股熱潮，時人用油絹做出小袋，用水沾濕後，拿到高聳險要的山巒間將袋打開，收集雲朵；至天子出巡，人們便把袋中雲朵放出來給皇帝觀賞，是為「貢雲」。清代《巢林筆談》也有一則相類似的記載，說寧獻王命人到廬山採集雲朵，供他帶回居室作裝飾。他以簾幕作屏障，每天在室內放一袋雲，使牆壁像巖洞般水氣氤氳，更把房子稱為「雲齋」。
宋代文豪蘇軾亦曾作古詩〈攓雲篇〉(「攓」粵音軒)，敘述他採雲的經過。他於南山看見氣勢磅礴的自然景觀，雲朵「龍移相排拶(粵音紮)，鳳舞或頹亞」，像龍相互推擠的樣子，又似鳳凰飛舞起落，飛進他的馬車後「偪仄人肘胯」，擠滿整個空間。蘇軾於是「搏取置笥中」，把雲朵收入小箱子，回家後將之釋放，「掣去仍變化」，用手牽扯竟然還會變化出不同形態。
折射人世間悲歡離合
相比起《伊底帕斯王》 (Oedipus the King)等悲劇，大家或許較少接觸古希臘喜劇，前者主要書寫君王與眾神的故事，探討命運；後者則與庶民生活相關，反映社會現實，批判時人面對的問題。古希臘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劇作《雲》，便充分發揮了喜劇的本質。
《雲》以鄉村農民斯瑞西阿得斯為主角，他娶了一個來自城市，揮霍成性的妻子，兒子受母親影響，沉迷賭博，全家欠下巨債。斯瑞西阿得斯送兒子到「思想所」向蘇格拉底等哲人學習詭辯術，結果兒子真的「學有所成」，顛倒黑白抵賴債務。有次父子起衝突，兒子對斯瑞西阿得斯動武，一樣照辦煮碗，用詭辯術把毆打父親的惡行扭曲成有道理的行為。斯瑞西阿得斯發現詭辯術對年輕人的禍害，一氣之下將思想所付諸一炬。故事借助各種矛盾，如正直邏輯與詭辯邏輯、農村淳樸之風及城市奢華揮霍、舊制度和新制度等，諷喻當時希臘民主制度衰落，平民教育變得貴族化，以邏輯辯論代替實踐的現况。
劇作之所以名為《雲》，乃因故事有「雲神」。作者非常巧妙地塑造雲神角色，借蘇格拉底之口將之描述成代表自然科學的「真理」，既與希臘眾神對立，同時也跟雲一樣非常善變，能夠模仿不同事物，呼應詭辯術的性質。雖然雲神是故事中蘇格拉底的崇拜對象與守護神，但故事裏也非一面倒站在詭辯家一方，同時有對舊制年代的教育予以肯定。
■知多點
史岱凡．奧德紀
《雲的理論》
單看《雲的理論》的名字，大抵會以為是自然科學著作，實則是法國作家史岱凡．奧德紀(Stéphane Audeguy)的文學作品。小說講述薇齊妮．拉圖受聘於居住在法國的日本人Akira．雲上先生，負責管理他建立的私人圖書館。雲上先生對雲朵癡迷，圖書館蒐羅了大量與氣象有關的書籍，並且每天都給薇齊妮說雲的故事，如藥劑師路克．何華特為雲分類命名的過程、畫家卡麥加爾繪畫「天空的研究」系列畫作的生命史等。
後來雲上先生要求薇齊妮幫他找尋非常稀罕且無人知曉真正內容的《亞貝坎比元錄》。尋覓書本期間，薇齊妮發現自己逐步知悉雲上先生不願回顧的童年往事——原來他的人生與雲有着難以切割的關係，那顆在廣島上爆開的蕈狀雲，徹底改變了其命運，讓他花耗一輩子的時間逃離過去。
《雲的理論》中真實和虛構事件緊密交織，虛實難辨，小說中人物的經歷相互影響與趨生，環環相扣，也引起讀者對故事背後深沉的思考——生命互為因果，個體的命運總是以某種無以名狀的方式相通，我們可以成為世界的一切，世界的一切也可以是我們。
文：呂穎彤
圖：LeeYiuTung、Maria Rytova@iStockphoto、資料圖片、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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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2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