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灣區GBA專題:疫下灣區 港人來與回……
【明報專訊】香港與內地在新冠疫情下幾度收緊與放鬆防疫措施,不變的是兩地自2020年2月起始終處於未完全通關,不論港人或是內地居民,因應隔離政策,由香港關口入境內地的這條路「最少要走14天」。
灣區內地城市較香港疫情平緩,其間有港人因行業受疫情衝擊而停工,到灣區嘗試創業發展;亦有在內地工作了一陣子的港人,在封關中等待機會回港生活。
他們處在不同的人生軌道,在來去灣區之間面對疫情帶來的考驗,有人說「時代的一粒塵,落到每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感嘆因疫情影響人生抉擇。亦有人說,只要想來,不論14天、35天,「他們還是過來了」。
明報記者 劉曉宇
本科在廣州暨南大學修讀食品質量與安全,蕭有龍畢業後回港當了一兩年上班族,由於「坐不住辦公室」而自行拜師學藝,轉投演藝工作。他平時在海洋公園、迪士尼等遊樂園表演,亦出演舞台劇、參與幕後製作。他說「喜歡和人互動、逗人開心」。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後,海洋公園僅一年間就停擺了3次。因應港府就變種病毒Omicron收緊防疫,香港迪士尼樂園和海洋公園今年1月6日起再度暫停開放。遊樂園受疫情影響關閉,他的表演機會也大大減少。這時有龍的大學師弟兼好友Sasa找上他,邀請他回到廣州一起經營餐廳。
遊樂園停工 演員伙友北上開私房菜
令有龍下定決心的理由,有疫情帶來的影響,也有簡單的「喜歡和朋友一起做事情」。去年11月底,結束21天隔離的他來到廣州找上Sasa。Sasa畢業後選擇到東京修讀藍帶廚藝課程(Le Cordon Bleu),和同為大學校友的四哥在去年5月開辦這間名叫Ollie Kitchen的私廚餐廳,地點設於廣州中心城區的寫字樓,以預約形式待客。Sasa和四哥做廚房,有龍負責前台,3人各司其職,發揮所長。餐廳出品意、法、泰、韓式融合菜,3名主理人的出身亦帶有地域碰撞,分別來自香港、台灣和廣州。每道菜單價在百元之內,價格貼地水準不俗,開業半年已積攢不少人氣。
同一時間選擇離開的還有黎定國(Leon)。疫情前他在港經營餐飲業務,與友人合伙經營兩間餐廳,分別是位於觀塘的魔膳工房(MAGE Kitchen)及位於粉嶺的柏斯意大利餐廳(Pezzi Bistro),主打價位百元至三四百元不等的西餐。MAGE Kitchen在2019年結業,「那個位置經歷過的事比較多」;Pezzi Bistro亦在去年5月關門。「因為香港疫情管控太嚴重(2020年中至2021年初兩度禁止晚市堂食),我們的出品也不可能做外賣,那樣很多都會變味了,所以就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後期Leon也嘗試做零售,但種種情况讓他覺得「頂不住了」。
港餐廳老闆 赴穗沉澱一年轉攻網購
Leon在廣州出生,9歲隨家人移居香港,現時父母亦在港。30年後獨自回來打拼,他沒有馬上開展事業,而是先花一年時間沉澱,觀察市場、整理資源,「去一些商會、展會交流,認識人脈,看看他們對那些產品有什麽看法」。Leon說初回廣州仍懷抱餐廳夢想,但因不熟悉內地法律法規及經營模式而擱置。不過他發現內地的網購十分成熟,「所以我就想,過來這邊可以用一些『輕資產』的概念,經營一個網店銷售產品」。
在此期間,Leon結識了一名長居西班牙的港籍華僑Lavi,對方也因疫情回到廣州,「我們兩個見面一拍即合,他有貨源,我有經驗」。二人合伙在去年底創立「嘗滙」,以線上形式銷售火腿、紅酒等西班牙進口食材。內地進口西班牙紅酒的關稅較澳洲、法國低,Leon認為具競爭力。此時他對內地的經營模式已有一定熟悉,連描述事業規劃都用上網絡熱詞,「透過網購平台打造我個人的『IP』(intellectual property,指形象、符號),把產品銷售出去」。為打造個人「IP」,他定期舉辦線下活動,譬如品酒會;亦在內地社交平台小紅書、抖音分享品酒、料理影片,「教大家如何把我們的一些食材用很簡單的方式做得很美味」。
有龍也曾隨劇團來到內地巡演,但都只是短暫停留。雖曾在廣州讀書,沒有內地工作經驗的他初時仍懵懵懂懂,「不知道需要哪些手續、要怎麼辦,只好問朋友」。疫下內地使用健康碼,「剛過來去哪裏都要刷碼,這點也不是太習慣」。開始時他出門總是帶着錢包,有齊各種證件;隨着逐漸融入這裏的生活,終於習慣「現在什麼都是一部手機,有電就好」。
創業成本低空間大 需人脈財稅複雜
離開內地的時間太長,Leon亦發現兩地有諸多不同。「香港更開放,但也很單一;在內地不一樣,你說它不開放,但是很多種選擇給你,你也可以很自由地發揮出來,所以我覺得創意的空間其實也不比香港差。」他又比較兩地餐飲行業創業區別,「廣州較香港成本低很多,很容易就可以自己一個創業。在香港開間餐廳要上百萬投資,起碼可能要兩三個人合伙才能成事,同樣的規模在內地是大概三四十萬」。他也指出,內地更需要人脈,以及要鑽研比較複雜的財稅問題,「這一點在香港就很簡單」。Leon今年的目標是通過網店了解自己的客戶群體,「在哪個地方需求比較多,我就到哪裏開一個體驗店,線上線下結合,擴大經營範圍」。他還透露,就目前數據看來,對西班牙生火腿接受度最高的灣區城市是佛山順德。
聽聞他的經歷,Leon不少友人亦動了來灣區發展的念頭。「有從澳洲、馬來西亞回來的,也有香港的一些朋友。他們都不缺資源,但是可能香港的市場空間太小,不知道產品怎麼賣出去或者怎麼去發展。」問及會否有人想來但因疫情延滯,他表示封關確實影響兩地人員往來,但覺得「想來的人還是會來」,「不用說隔離14天,我有個朋友剛剛在上海那邊隔離,(上海疫情)現在要(隔離)35天,還是回來了」。Leon做進口食品生意的同時也成立文化公司,順應潮流承接政府推廣灣區活動,希望吸引更多年輕人過來。他笑言已習慣灣區節奏,「到哪裏都是加個微信,香港沒有這種文化,最多就是留個電話號碼。現在才學會主動跟人家加微信,我掃你、你掃我」。
掙不多但存到錢 「忙碌並快樂着」
轉換軌道後的生活亦令有龍「忙碌並快樂着」,他說現時的收入不及疫情前在香港做表演掙得多,而且每天幾乎都在餐廳待足12小時,「從上午11點到晚上11點」,但還是較喜歡現時的生活,「因為我喜歡對着人,做了餐飲之後感覺跟大家溝通更多了,也可以在客人身上了解到他們的狀况」,更開玩笑地說「對,就是可以蒐集情報」。對於掙錢,他也有自己一套理念,「在這裏掙得不是很多,但是我還能存到錢;在香港我掙的多,但我花的錢也是很多,所以我的錢現在還是挺夠用」。
Leon和有龍都提到,若在內地沒有家人朋友,一個香港人過來是從零開始,「其實會很迷惘」。Leon說,「不是每個港澳青年都是博士畢業、碩士生,創新技術、高科技那些,其實不是很多人可以接觸。很多都是像我一樣的普通人,是從基層做服務行業慢慢打拼起來的。如果沒有很大的決心或者很有衝勁,可能就很難成事。」每當有朋友問他北上創業的準備,他都建議對方先預一年的開銷和時間。「我會問他你有多少存款,這個很重要,因為可能過來不會馬上把你的事業創立起來,起碼要預備一年沒有收入的情况下,也可以生存下來,這個時長我覺得會比較好一點。」Leon解釋這不是一個高門檻,只是教大家未雨綢繆、打牢根基,「如果選擇一個比較低成本的區域生活,在這邊一年不做事情,也花不了太多錢」。
擬回港工作 上班族因封關未成事
內地灣區迎接着躍躍欲試的創業者,也有上班族在封關中等待回港。2019年夏天到廣州工作的May,體驗過灣區工作後,覺得自己更習慣香港平等規範的職場環境,但礙於手頭工作無法馬上結束,家人亦居於內地,在港沒有合適住所,唯有一邊繼續上班一邊等待着回港機會。然而,疫情和封關為搵工見工帶來諸多不便,May遠程和幾間公司了解過情况,最後似乎都卡在回港那一步,「就算回香港搵到合適職位,都要再來廣州結束這邊的工作,準備一些回港的事,但一來一回就是最少14天,公司請不到這麼多假」。去年下半年香港疫情平緩,兩地籌謀分階段通關,May本打算規劃着通關之後回港,沒想到未等來通關,香港在今年1月起再度爆疫,令其回港搵工的大計再度拖延。她感嘆「時代的一粒塵,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我就是那個被疫情影響了人生抉擇的人」。
內地就業亦嚴峻 工聯會籲留意
港人來去灣區的人生抉擇,因疫情而多了一層考量。香港工聯會內地諮詢服務中心副總主任兼廣州中心主任邵建波表示,近期陸續接獲想北上發展的港人諮詢,「包括一些年輕人,特別是剛剛出來社會、從事服務行業的,因為見到香港這兩年整體環境處於一個比較萎縮的狀態……不是個個都想做老闆,但可能會想到內地找一份合適的工會不會好一些」。他說現時內地的就業環境也比較嚴峻,會提醒對方留意內地勞務市場,可以上網查詢就業信息,「不見得內地就一定比香港好很多。總體上內地的防疫措施做得比較好,但說香港的就業環境差,兩邊似乎現在都不是那麼理想」。邵建波表示,總體來說,長遠看內地的發展前景會廣闊過香港,內地現在也歡迎香港年輕人到灣區就業,有很多優待措施;但短期內兩邊都有疫情,「我會和他們說現在要返來內地都比較難,不是那麼容易申請到(隔離)名額。如果說真的正常通關了,回來親自走走了解一下、接觸一下,肯定比網上打個電話查詢、遞求職信去公司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我要用人都要見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