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食堂：粉仔
【明報專訊】「回不去了！」是我的內心呼喊，所指的是味道，也在說我的青春。
前陣子到一所學校演講，早到了四十五分鐘，左思右想，決定在附近懷緬一下。中學時常到這區遊玩，不期然就回憶起往事。我還年輕的時候，手機遊戲仍未氾濫，同學們三五成群(也不見得是壞人)相約跨區消磨時間，踢足球、打籃球，在公園追逐跑跳，幾小時很快就過去。
累了，大伙兒就去吃東西，當時零用錢不多，平民美食也不難找到。記得轉角舖位有家小食店，當時於區內算是小有名氣，中學生幾乎無人不曉。我們大多會點粉仔，因為粉仔是店家主打，也較少機會吃到。手頭充裕的同學，會再點些腸粉、粉果，大家分着吃，感情就在竹籤之間累積。
我們點粉仔着實也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配搭的菜脯可以任意添加。菜脯不是什麼貴價食材，不知為何就是有種魔力，就像吃薯條要將茄汁蘸滿一樣，枱上兩大盒菜脯：勁辣與不辣，不多加幾匙好像對不起自己(不辣那一種)。
有同學比較內斂，菜脯隨手加幾下，就吃到最後。我是隨吃隨加的類型，加三匙菜脯，先吃表面的一層粉仔。吃到那匙不爽快，菜脯再加三匙，一直堅持到底。好處是菜脯要多少吃多少，店家不易察覺，食物也從不浪費。
辣菜脯為何要弄得那麼辣，是個不解之謎，或者是有待知音的傳統，或者只是徒添的選擇。二十年後的我，脂肪長了，耐辣的能力沒有長，始終不敢添加半匙。
粉仔的味道也因年月有所改變，食店改由下一代經營，粉仔變成湯麵的做法，湯與粉分開處理，即叫即合成，皮肉分離，只會顯得怪相。相比以前，細火慢煮，湯底、粉條、食材融為一體，用時間和心機灌注的粉仔，已經不復存在了。
吃完後，看到更多學生在吃旁邊食店的米線。演講時，學生反應最熱烈的，是看到我年輕時瘦的照片。生活處處提供線索，時間過去，改變了不少東西。
對，很多事已經回不去了。
?﹏知多點
粉仔，又稱九仔粉、狗仔粉。究竟源出何處呢？最常聽到的版本是，1950年代貧窮的香港市民收到物資援助，當中包括麵粉，市民稱之為「救濟粉」，他們用「救濟粉」做成一碗碗小吃，取諧音命名「狗仔粉」。我不太認同，因為沒什麼佐證，說法也未免太兒戲。廣州沙灣鎮有賣「狗仔粥」，材料也是粘米粉、冬菇、蝦米、臘肉等，與「狗仔粉」的用料大同小異，最大的差異在於「狗仔粥」是糊狀的粥，而「狗仔粉」是條狀的粉。「狗仔粉」演變自「狗仔粥」，是比較可信的源頭。
■作者簡介
蕭欣浩
「蕭博士文化工作室」創辦人、大學講師、作家，曾任法國餐廳廚師。專研語言文字、飲食文學及文化，常任電視節目《學是學非》、《粵講粵㜺鬼》學者嘉賓，著有《解構滋味：香港飲食文學與文化研究論集》。
文：蕭欣浩
圖：陳綺雯
[語文同樂 第40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