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近年內地力推「一帶一路」,絲綢之路成為文化重點,香港3月辦完絲路文物展,去年有富商把明代中葉的《絲路山水地圖》捐回國家,更佔據新聞版面。但官方說這地圖反映明代絲路貿易與交流的盛G,不免令歷史愛好者撓頭:如何見得?
我們對絲路的主要印象,是它作為中原對外交流的最主要渠道,不少古代西方風物乃至佛教、早期基督教都由此傳入,中土絲綢亦循此遠銷歐洲,早早給西方人「中國富庶先進」的形象。而確保繁華暢通的前提,就是西域與中原擁有密切關係,漢唐對西域的控制正是中史教科書愛大書特書的段落。因而絲路的意義除了雙向文化交流外,更有彰顯國勢的意義。
明代絲路不復興盛 水路揚國威
到了明代,情G已不同:絲路西端因鄂圖曼(土耳其前身)崛起,不再通行至敵對的歐洲;東端明朝嚴限民間貿易,經營西域也只靠自治式的「關西七衛」,中葉起更因吐魯番崛起而失勢;加上小冰河期下沿線環境變差,絲路已不復興盛。與之相反的是海上貿易,明朝長年海禁,民間走私卻極猖獗,甚至有商人為逼政府撤禁而勾結海盜。當後期禁令放寬,商旅便絡繹不絕,據說全球有三分之一白銀流入中國。
從陸路到水路,意義不僅在技術進步及對海外認識加深,更是對外關係的轉變。漢唐經營西域本為打擊草原敵人,充滿戰略意味;明代則以「厚往薄來」的利誘式朝貢體系為主,尤其嚴限民間貿易下朝貢是海外貿易的唯一合法渠道,朝貢繁盛乃至水路貿易發達,反映維持紙面宗主權的手段已從軍事轉為商業。這既與鄭和下西洋的開拓有關,也是形勢所迫:明初西有帖木兒、北有蒙古諸部等強敵,沿海也有倭寇滋擾,故太祖定下守勢的「不征」國策,海禁、關西七衛均是以防禦為目的。當海患稍息,從有軍事優勢的水路尋求藩屬宣揚國威便成為最佳選擇,這亦是《明史》所言鄭和下西洋的目的。
把勢力擴至東南亞,看似視野開闊,其實不然:漢唐在確保道路暢通下與外地雙向貿易,帶動雙邊交流;明則恩賜地「厚往薄來」接受鞭長莫及的海外諸國來朝,偏向單向文化輸出,專述朝貢國的明代後期著作《咸賓錄》,便有大量國家「無世系事[可考」,對朝貢國認識不深,並屢屢形容對方「物產無奇」。美其名明朝物阜民豐毋須外求,但從掌握嶄新知識的耶穌會士需熟習儒學才受待見看來,明朝似乎失去了主動學習異文化的興趣。
絲路衰落 象徵中國閉關自守
可以說絲路的衰落,象徵中國走在閉關自守的路上,如此《絲路山水地圖》的「盛G」,反映的恐怕更是傲視多於認識異邦的大國心態。不過從現時國人的狂熱看來,歷史上的絲路興盛與否,應遠不及嘴堛滿u絲綢之路」這四字的光環令人荌g。
■文化解碼
白銀貿易 影響明朝改革
中學聽老師教鴉片戰爭時,一直有個疑問:雖然古代不是沒有銀錠,但明明民間一直以銅錢及紙幣為主,為何與外國人的交易貨幣卻變成白銀?後來翻書才知道原因是美洲—以銀為貨幣的歐洲人在美洲殖民地發現銀礦,便大量生產銀幣並到處貿易,可以說白銀的盛行是西方壟斷全球貿易的產物。而銀產不多的明朝,亦因與西方貿易(初期是走私)賺取大量白銀,逐漸採用銀本位,明朝後期的財政改革亦建基於此。不過西方也不是中國的唯一白銀來源,另一「貢獻大戶」是鄰國日本—世界文化遺產石見銀山便號稱佔有17世紀前期全球銀產量的三分之一。
圖:資料圖片
文﹕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
[語文同樂 第3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