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專題：超人上身 守護笑容
【明報專訊】《幪面超人古迦》結局有這樣一幕：幪面超人為對抗強敵，必須化身會為世界招致黑暗的終極形態，但他為「守護大家的笑容」，決定搏盡一戰。最後，幪面超人的變身腰帶都破爛了，但因為一顆善良的心，黑暗未有來臨，以笑容成功對抗人性黑暗。主角能否再次變身超人？結局留下的，是未知。10多年後，「守護笑容」卻不止是幪面超人最常講的對白，更走出電視，成為義工團體「假面製造」成員的精神。「假面製造」成員套上頭盔，化身超人，守護孩子的笑容，還有未被功課磨蝕的童真。俠義活在心裏，大概就是這樣。
為了「變身」 越洋拜師
「假面製造」(下稱「假製」)於2012年成立，由一群喜愛「特攝英雄」的愛好者組成(「特攝」指超人、幪面超人、戰隊一類真人特技科幻片，「假面」則是這些角色的頭盔)。他們最初在動漫展把自製盔甲公諸同好，後來有武術底子的團長阿花偶然看到網上特攝英雄片段，忽發奇想，自覺會功夫又會跳舞，於是集合Jin及幾名愛好者創立「假製」，以「英雄」身分探訪基層孩子。
印尼、馬來西亞等地早有超人義工做公益活動，但香港並無先例。「第一次自我介紹是超人義工時，很多人都會詫異，覺得我們是『流』(不可靠)的，是街邊買超人緊身衣的那種『超人』。」成員陳仔無奈笑說。元老級成員Jin表示：「頭幾年真的很困難，別人問我們的理念是什麼，我們又不懂得解釋。」他們想用英雄形象做「好事」，但空有藍圖，想孩子「拿走什麼」？又沒有確切的想法。「直到朋友穿針引線，有社區中心終於接受我們。當時他們提供不同主題，例如夢想、勇氣、愛、尊重等，我們排了一些舞台劇，孩子反應不錯。我們才慢慢意識到其實可以這樣做。」
他們愈做愈認真，為了10分鐘演出，排練一頭半個月是等閒事。阿花甚至在幪面超人特攝片片尾中找武術指導的名字，再透過社交平台請求對方讓他拜師。他斷斷續續跑去日本武術指導訓練場地偷師，回來再把技藝授予成員；每周最少租借運動場兩天，練習超人常用的動作、姿勢等。
穿上超人服 即變另一人
訪問當天氣氛熱烈，唯獨仍是大學生的卡樂B只間中附和幾聲，身穿藍色麻質中袖上衣，宛如「文青」。神奇是他穿上超人皮套後，立即「上身」，絲毫沒有靦腆少年的味道。他大搖大擺站在攝影記者的閃光燈前，奮力擺出囂張的招手動作。Jin看罷也笑問：「剛才不會這樣吧？」
簡單的招手動作，每根手指都精確得像計算過。練習多少自行決定，但各人幾乎每周跑去運動場；他們更訂立規條，絕不以不完整裝扮示人，變身後也不會講話，口乾也只強忍。拍攝了一小時、脫下皮衣後卡樂B猛喝運動飲品。
超人服不易穿，3人合力也得花20分鐘；有時烈日當空與孩子合照一小時，幾近虛脫。如此認真，只想演活英雄。卡樂B說：「超人是很容易被孩子模仿的對象，不論美國隊長或者日本幪面超人，你都會覺得他們很正氣，不會狼狽為奸。你何曾看過英雄會脫下頭盔吸煙？『你做唔好，就做唔到』。所以想透過角色灌輸信息時，必須做好英雄的角色。」他續說：「超人很強調『絆』(日文意思為紐帶)，是講市民和英雄同伴的聯繫和感情。當孩子和英雄有聯繫的時候，自然會連接英雄所做的事。」
3人各有超人身分，卡樂B選擇「電王」亦源於「絆」。「電王是眾多幪面超人中最弱的一個，透過其他超人『上身』來獲取力量。」後來慢慢成長，才建立個人力量。「套用(教大副校長)呂大樂的講法，每個人都有一個後台，在人前表演和在後台的都是自己。」他希望自己像電王一樣，在前台擔任不同角色時，後台帶點軟弱的自己也會慢慢成長。
英雄受擁戴 在價值觀不在超能力
俠義與英雄，在這個年代還會存在嗎？「我們穿皮套就知道，你說超人是否存在？的確無。但不同年代、性格的超人留下的是一種價值觀——正義感、守護重要的東西。我們相信的不是超人的超能力，而是留下來的價值觀。」Jin說。陳仔續說香港現時不鼓吹做英雄，「可能是一種實事求是的價值觀。以前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都是英雄價值，但現在『槍打出頭鳥』，大家可能會跟你說，不要想不切實際的事，不要想救人、出頭」。
「假製」有次在網上專頁收到家長求助，說患有自閉症的孩子被欺凌，向校方反映，但校方只推說是孩子玩鬧。孩子是超人愛好者，日夜拿着模型說：「希望超人可以保護我」。成員看到帖文後，立刻聯絡該家長，並趕錄超人「信息」，邀請那名孩子出席活動。孩子應邀出席，「假製」更特別在演出加插那名孩子為受挫折的超人打氣的情節，「我們很希望讓這孩子知道，英雄也會有跌倒、失去力量的時候，但重要是如何鼓起多一點點的勇氣，面對難關」。
對3人來說，英雄之所以特別，在於願意在困難中鼓起勇氣，堅持自己的價值。「世界上當然沒有超能力，可以一拳打倒壞人。但我們希望給孩子做個榜樣，至少不要做壞人，不要做『欺凌』的一位，這就是第一步。看到有人被欺凌，會出聲會阻止，這是很多步以後，最理想的想法。」
平凡人也可做英雄
金庸小說《神鵰俠侶》裏，郭靖囑咐楊過牢記「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這8個字。「假製」成員說，平凡人一樣可以做英雄。陳仔是金庸小說愛好者，「郭靖是大俠，為國為民，但這個程度是很高的」。「你可以說我們想做郭靖，但實際我們是韋小寶。」Jin連聲大笑接道。韋小寶在《鹿鼎記》中常用小道方法，被認為非大俠所為，但陳仔認為：「雖然韋小寶做很多具爭議的事，但在最後關頭，不該做的還是不做」。韋小寶最後被要求回去剿滅天地會，但他沒有答應；他同樣不肯掘康熙的龍脈，最後決定歸隱。「俠、英雄是一種選擇，是可以存在的。例如俠盜一樣，你會否覺得他是一位英雄？當中取決於個人選擇，他偷來的錢，究竟是幫助窮人？還是自己用？英雄的最大分別，就是明辨是非。」放諸今天，「俠就是身處於這個社會中，不要做沉默的大多數。」陳仔一臉認真地說。
回到自身，這三名二字出頭的年輕人又算是英雄嗎？他們說團隊人事幾番變動，全因理念不同。有人覺得花這麼多時間，只去社區中心表演不值得。Jin說：「做超人再好玩，『癮』總會消失。有誰不想做最新的英雄？我們每次都做一樣的角色。所以做義工的心如果更強，兩者才可以相輔相成。」訪問後，陳仔把一幀外國超人義工探訪病童的照片發來，說：「這張照片就是一直勉勵我們做事的動力。」有趣是當大家以為義工是「配菜」、超人才是「主菜」時，卡樂B說：「當時陳仔用可以扮超人來說服我加入團隊，我完全不為所動。後來他說，其實我們是做義工，我才欣然答應。」說罷，三人又再哈哈大笑。大概，要「守護大家的笑容」，自己必先要懂得快樂之道。
文：袁志敏
圖：黃志東、受訪者提供
[語文同樂 第27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