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誇張化中港矛盾的《十年》奪得金像獎最佳電影，引起兩極評論，彷彿文藝界悲觀地看香港未來也成為禁區。當然原因在於電影提到「港獨」這個敏感詞，但為何敏感？或許應該問：為何正如《十年》所言，中國人崇尚大一統？

近年中央頻頻強調大一統，多次聲明「一國」高於「兩制」，批評「港獨」提倡者為「分離分子」，很多中國人覺得理所當然：國家不安定，生活還會好嗎？中國歷史教科書也這樣引導我們：大一統的秦漢隋唐才是國力富強的根本，因而詳述其政治經濟文化水準；分裂的魏晉六朝、五代十國則是「例外」狀態，課本的篇幅便少得多。

「大一統」本指涉德治 非強權統一

固然這種史觀源遠流長，自秦漢建立中央集權、制度統一的帝國以來，大一統便成為歷代的基本目標，因而東晉祖逖、南宋岳飛等半壁政權的北伐功臣才會受頌揚，劣�[斑斑的秦始皇亦因統一的功績獲史家讚譽，連「千古明君」唐太宗也讚秦始皇、漢武帝「平一天下，拓定邊方」。

但若說大一統是古人的思想正道，則只是假象。「大一統」出自儒家典籍《公羊傳》，本是指向儒家一貫的聖王(周文王)德治天下；後來漢朝利用《公羊傳》的尊王攘夷思想而改造成強調君權的「外儒內法」儒術，「大一統」便被漢代董仲舒變為「一統乎天子」及獨尊儒術，從德治轉化為君主集權及思想統一，成為政權對領土統治權的認證。可以說，當今政治意味濃厚的大一統，是中央集權朝代改造出來的思想。

強調統一卻輕忽德治 本末倒置

而原本儒家的理想，應是《禮記•禮運》中人人和樂生活的「大同」，其核心在不講求階級的德治；後來社會變成講求己利的「家天下」後儒家追求禹、湯等聖王出現的「小康」，說白了也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更不用說現今的大一統。正如孟子說「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荀子說「天下為一，諸侯為臣，通達之屬，莫不從服，無它故焉，以義濟矣」，儒家認為統一應繫於德治，而非政治上的統一。那麼「大同」或「小康」與以政治甚至武力維持統一的「大一統」之差異，其實就是傳統所說王道與霸道之別，而霸道統一當然不是傳統士人的期盼。

固然現實上王道的吸引力遠不及富國強兵的霸道，故秦國武力統一以後，歷代基本維持霸道模式；但既然政治較清明的朝代國祚皆較長，專制高壓甚或逞武不是速亡就是落後脫節，說明德治仍是長久管治的關鍵。近年國家常說香港民心未回歸，卻愛以強權壓制，而非理解「港獨」背後的德治期盼，無疑本末倒置。

圖：資料圖片

文：葉雨舟 - (書呆子一名，喜歡反思中日韓歷史文化的種種，希望東方社會能重拾對東方文化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