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莊子和惠施是好朋友，每次見面，總要互相辯難一番，才覺愜意。今日，他們興之所至，到了郊外一遊。他們走着走着，不覺就來到濠梁之上。放眼一看，只見秋水盈盈，游魚融融，莊子心頭一樂，便又發起議論來了……

莊子(1)與惠子(2)遊於濠梁(3)之上。莊子曰：「儵(4)魚出游從容，是(5)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6)矣。」莊子曰：「請循其本(7)，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8)，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莊子‧秋水》

註釋 ：

(1)莊子：莊周，戰國時宋國蒙人，為道家宗師，主張天道自然無為、萬物齊一等思想。

(2)惠子：惠施，戰國時宋國人，為名家(先秦時期討論事物的「名」、「實」關係等問題的哲學學派)的代表人物。

(3)濠梁：濠，濠水，在安徽鳳陽縣東北。梁，橋梁。

(4)儵：通「鯈」，白鯈魚。「儵」，〔粵〕音「叔」；「鯈」，〔粵〕音「柔」或「條」。

(5)是：指示代詞，相當於「此」。

(6)全：齊全、充足。

(7)循其本：循，追尋、追溯。本，本原。

(8)云者：與「也者」相當，通常用來提示下文將對它前面的詞語有所說明。

語譯填充：

莊子和惠子在濠水橋梁上面遊玩。莊子說：「鯈魚(a)_____地游水，(b)_____魚的快樂。」惠子說：「您不是魚，(c)_____魚的快樂？」莊子說：「您不是我，(c)_____我不知魚的快樂？」惠子說：「我不是您，(d)_____不知道您；(同樣，)您(d)_____不是魚，您不知道魚的快樂，理由是很充分的了。」莊子說：「請回到最初的討論，您說『你(c)_____魚快樂』這句話，就是(e)_____知道我知道魚快樂而問我的，我是在濠水上面知道的。」

【學習要點﹕第二人稱代詞】

在《莊子》中，第二人稱代詞，除了本篇的「汝」(「汝安知魚樂」)和「子」(「子非魚」)外，還有「女」、「爾」、「而」、「若」等。例如：

(1) 巫咸祒曰：「來！吾語女。〔……〕。」《莊子‧天運》

(2) 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周文王、周武王)，〔……〕。《莊子‧盜跖》

(3) 丘(孔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莊子‧天地》

要注意的是，「子」為敬辭(和「您」相當)，而且多用來稱呼男子，而「汝」、「女」、「爾」、「而」、「若」則沒有這個特點。

【知多點﹕移情作用】

清人宣穎分析莊子的「魚樂」觀點，說：「我遊濠上而樂，則知魚遊濠下亦樂也。」(《南華經解》)，頗有見地。然則，為什麼莊子會知道游魚快樂呢？對此，朱光潛先生在《談美》中有過精辟的分析：

我們通常都有「以己度人」的脾氣，因為有這個脾氣，對於自己以外的人和物才能瞭解。嚴格地說，各個人都只能直接瞭解他自己，都只能知道自己處某種境地、有某種知覺、生某種情感。至於知道旁人旁物處某種境地、有某種知覺、生某種情感時，則是憑自己的經驗推測出來的。〔……〕莊子看到鯈魚「出游從容」便覺得它樂，因為他自己對於「出游從容」的滋味是有經驗的。人與人，人與物，都有共同之點，所以他們都有互相感通之點。假如莊子不是魚就無從知魚之樂，每個人就要各成孤立世界，〔……〕人與人以及人與物之中便無心靈交通的可能了。〔……〕魚沒有反省的意識，〔……〕，而莊子硬拿「樂」字來形容魚的心境，其實不過把他自己的「樂」的心境外射到魚的身上罷了，〔……〕這種心理活動(引者按，指「根據自己的經驗來瞭解外物」)通常叫做「移情作用」。

「移情作用」在古典詩詞中時常可見，如李白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獨坐敬亭山〉)，辛棄疾曰：「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賀新郎‧甚矣吾衰矣〉)。因為有「移情作用」，所以人與山才可以「相看」而「兩不厭」，以至於互賞「嫵媚」了。

■實戰篇

請判斷以下的陳述。

莊子回答惠子的提問，說「我知之濠上也」，莊子顯然曲解了惠子「安知魚之樂」的原意。

□正確 □錯誤 □無從判斷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師 羅奇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