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欄目簡介：解構常見廣州話俗語

廣府人稱娶兒媳婦為「娶心抱」，「心抱」(sam1 pou5)二字形義與嫁娶無關，實際上二字是「新婦」(san1 fu5)的轉讀。新婦，最早指新娘，如《戰國策》記曰：「衛人迎新婦。」後來乃指兒媳婦，如漢代樂府詩《孔雀東南飛》有句云：「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詩中「新婦」指的就是兒媳婦，福建、廣東等方言至今亦沿用此義。

本字「新婦」 最早指新娘

明末清初屈大均《廣東新語》曰：「廣州謂新婦曰『心抱』。」屈氏很清楚指出新婦是「心抱」的本字。清代不少人也指出粵語「心抱」的特別叫法，如四川李調元在廣東當官時，曾作〈南海竹枝詞〉云：「誰家心抱喜筵開，迎得花公結綵來。不識蛋(疍)歌定誰勝，隔簾催喚打糖梅。」李氏自注：「粵中謂新婦曰『心抱』。」道光時期李長榮《茅洲詩話》也說：「粵稱平人曰狫，新婦曰心抱……北人無此稱。」

為什麼「新婦」會讀作「心抱」？原來此與古代語言流變有關，清代樸學大師錢大昕提出著名的「古無輕唇音」聲韻學概念，其中指出古代沒有f聲母(輕唇音)的字音，現在讀f聲母的字音，在古代讀作b或p聲母(重唇音)。「婦」現音fu5，為輕唇音；「抱」，現音pou5，為重唇音，正符合錢大昕的理論。所以閩南話、客家話新婦之婦也讀作bu，亦是古音。

廣州話「蒲頭」「番禺」保留重唇音

現在廣州話仍保留一些古代重唇音，如日常俗語「蒲(pou4)頭」本字應是「浮頭」，仆倒之仆(fu6)俗讀作puk1，番禺之番(pun1)，俱為重唇音。閩南話(包括潮州話)保存古代重唇音較多，如飯、飛、房、分、糞、肥等字，口語俱讀為b聲母的重唇音，而廣州話今均讀為f聲母的輕唇音。現在除了「新婦」外，其他婦字組詞的廣州話俱讀fu5。

又「新」(san1)為什麼讀作「心」(sam1)呢？原來「新」尾音n與「婦」聲母p相互影響，乃由n變作m，學者稱這種音變現象為「同化」。廣州話詞語同化現象頗多，如「閂門」正讀saan1 mun4，一般則讀作saam1 mun4；「夾硬」正讀gaap3 ngaang6，一般則讀作gaam3 ngaang6等。

值得一提的是，近數十年香港刊物均普遍把「心抱」寫作「新抱」，亦出現san1 pou5的讀法，但仍然以sam1 pou5讀法為主。

文：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高級講師程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