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 「等開戲」 一代 幕後幕前錘煉
盧鎮業:極空白時繼續準備做演員
時間倒流至2002年。演員盧鎮業就讀中四,第17屆世界盃如火如荼地舉行。正值青春期的他不喜歡自己攣曲的髮質,耳聞剷光頭後,重新長出的頭髮會變直,加上年少的中學生總渴望嘗試新鮮事物,心媟Q荂X—人生就這麼一次,不如試一次剷青。盧鎮業至今仍清楚記得「我就在牛皮沙街足球場隔籬的一間理髮店,用48元剷頭,然後就去踢波」。他在球場上頂茳kinhead(平頭)奔跑的外形讓同學想起日本國腳小野伸二,自此大家就喊他「小野」。現在頭可以再剷,但角色落選,人生就不會有重來的機會。在《花椒之味》、《叔?叔》、《年少日記》、《虎毒不》期間,每隔約兩年,小野才得到一次出演長片的機會,在漫長等待的空白期,他默默準備成為日後合作導演信任的拍檔。撰文:何詩韻
受程展緯楊東龍等啟迪
小野接受專訪時提到,他的演員初體驗是在小學六年級的校際話劇比賽,他飾演與他性格相反,一個冷惡、潑人冷水的小子。對他來說那次的經歷新鮮,直至現時拍戲依然感覺到那種興奮,「成為了一個不是自己的人,即使只是一個『action』和『cut』之間的扮演,但都覺得好有趣」。雖然近年小野的身影多見於幕前,但過往一直游走幕後不同崗位之間,他曾擔當導演、編劇、攝影、收音、燈光助手……小野有感:「你必須透過一些中介、一個攝影機或者剪接的方法傳遞你對某些東西的想像,那堬o涉破解、重組、影像的邏輯,整個過程其實好好玩。」他說過程就像學習新語言,利用電影語言跟人溝通。
無論是演員還是幕後,小野覺得創作很重要的,是要怎樣去理解世界。他憶起在大學開始,每次見到藝術家程展緯、楊東龍和謝德慶的作品都會莫名地興奮,刺激他感受和理解這個世界,「不知道有沒有穿鑿附會,但覺得他們作品的表面和堶悸漕漱@層有一種錯開,即是它表面好像有一樣東西,但堶惕馴折射另一種思路出來」。
小野舉楊東龍為例,作為觀眾很容易以散點透視的視角風格去看他的作品,但一次與楊東龍聊天,小野才發覺他很直觀地表達美感,不單純停留在視角。「回到做電影都是,我們經常講aesthetics,中文形容叫美學,但其實可能不止是講美或醜,而是講我們怎樣感知(電影)堶悸漣G局、比例。」小野再補充,程展緯啟發他的就是在創作中找到樂趣,「他總是找到好玩的地方,或者浪漫或者詩意,而最後扣回一些很實在的思考,就好似他現在搞了麥當勞聯盟」。小野將理解世界的方式同樣應用在角色的處理上。
細說戲堿陘H子為人夫
近年小野把重心放到幕前工作,在《叔.叔》埵足陘F同志父親的基督徒兒子阿永;《年少日記》飾演同時面對婚姻失敗和學生尋短的鄭sir;4月上映的《虎毒不》堿O個不負責任的新手爸爸阿偉。他逐一細說角色的側重點——阿永是個保守的基督徒,教會佔據他生活的一大部分,小野從角色的信仰中拿到基調、知道他怎樣去面對他的生活,如經常返教會讀《聖經》、向女兒傳道,但同時牴觸父親的性取向。他特別深刻的是,父親在房間堿搹P志於立法會的發言,阿永走近門口茈L把聲音調小的一場戲,「兒子最重要的一個part濃縮在那個moment,他怎樣去回應、處理這個已經在這間屋存在了二三十年的『大笨象』。那天拍攝,坐在沙發聽到,然後慢慢走過去的那個步速,去到敲門、在那個高度敲的一下,到現在仍然很深刻」。小野說阿永藏茬捧t面,斯文底下有種暴烈,角色的層次是過去未遇過,是他演出經歷上重要的訓練。
《年少日記》中的鄭sir則是小野相隔多年後飾演的主角角色,鄭sir要面對當下的婚姻關係,還要處理學校媯o現的遺書,這些事也引發他回想起童年的傷痛。隨便選擇專注於某一方面來演繹,演法都會改變,而小野當時選擇重點放在婚姻關係上,「屋企突然間變得空蕩蕩,本身這個家庭是某程度上填補他小時候的遺憾,但是這個填補都失效了,所以我演的時候,某程度上是把他其他情感和經歷圍繞虓矰U最痛心的那件事去演」。
而《虎毒不》阿偉面對的情G是上班已耗盡所有心神,沒有精力進行任何思考,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去面對剛成為母親的太太,「導演有指導我,講了一句很重點的,就是『你也是淑貞(老婆)的大兒子』……他是接近沒有心事,無論有多沉重都不理,一感覺到就彈走,反而我的工夫就是去想怎樣(與世界)切割,擺出疏離感」。
根據「香港電影業資料彙編」,香港電影(包括合拍片)的開拍數目自2017年近年最高紀錄的67部,下跌至2023年的15部,比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時的27部還要低,也是自2012年彙編出版紀錄以來,開拍數目最少的一年。小野也是相隔約兩年才有一次演出電影的機會,他對去年的淡靜市道感受頗強,「舊年我記得頭半年是水靜鵝飛,無論是影視,還是一些商業廣告,後半年好一點,那一點就只不過是聽聞隔籬有個劇組有套戲開緊。我想我們進入了一個都幾無力的經濟循環,無辦法,影視都是各行各業的其中一個」。
市道淡靜 試自媒體耕耘
小野補充,電影是比較特殊的行業,很多時候都真的不是要上班,而是在家中「B腳」,這一代的演員都在一起經歷等待,「我們廿幾歲開始拍好多短片、學生片、鮮浪潮,拍了一段日子還沒接觸到長片電影,等多幾年,到現在還在等的,其實是大有人在,而都只能夠說就是在這個很疏落的時間堶情A在極空白、沒有拍攝的日子怎樣去繼續準備自己作為一個演員」。小野在B腳的過程學習演戲、提煉對生活的感受和對城市的觀察,當有一天幸運遇到演出機會時,讓導演知道自己是一個可以信任的拍檔。
小野也留意到身邊即使沒有大製作,但仍有人會繼續嘗試做影片,如游學修與友人開設YouTube頻道「試當真」、趙羅尼有「香城映{」等,「我們在過往幾年媢襄桮o生了很多不同小小的事,邀請不同的演員幕後去參與,我想我們怎樣令到生態活起來,也提供可能對於城市人來說的一些精神的藝術,而確實經歷了幾年我見到那些積累」。他從上年開始也和朋友開辦了一個專講電影的自媒體「時地人事」,他直言有點艱辛,但依然想繼續耕耘發展下去。
「剩番低落薄v者 缺一不可
近日小野憑《虎毒不》再次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提名,亦成為亞洲電影大獎的青年大使,忙於宣傳和受訪,他深感幸運和感恩,因為這些都不是必然的事。他又說獎項提名對現時「唔上唔落」的演員狀態有莫大意義,如介紹信般告訴大眾「喂、嗨!盧鎮業啊,我還沒死」。
游走幕前幕後10多年,被問到有哪個電影崗位不太起眼但不可或缺,小野沉思良久,搖頭說:「沒有,每一個都不可以無。」他默言一會兒再說:「真的,我不是在保護自己,我是真的想不到有誰可以不在。」經濟不景,製作量大幅減少,一些崗位更有可能被裁減,小野補充:「剩番低落鴾H都係缺一不可。」最後拍照時拿出膠化(gaffer tape)作道具,它耐熱、防水、黏性強但撕去後不留痕[,是拍攝必備的萬用膠紙。小野望見時雙眼發光,分享參與麥曦茵執導的《前度》時遇過的趣事:「有個幕後手足講到『導演可以無,但膠化唔可以!』然後導演在他身後行過。」小野雙手捧茬o卷「正洁v笑說:「呢個真係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