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異世界：LOOK BACK的呈現與現實介入
【明報專訊】日本漫畫家藤本樹的LOOK BACK最近改編成電影劇場版，包場、研討活動、網上討論不斷。電影在香港及台灣發行時，筆者才驚覺這部鍾愛了3年多的漫畫，譯名原來叫「驀然回首」。大家對「驀然回首」的共通想像，莫過於南宋詞人辛棄疾在人來人往的元宵節慶中，偶然發現心上人默默等待，既驚且喜。學界對於「心上人」見解各異，一說認為是「求賢若渴」的君主，又有說那是詞人暗指自己不受重用。人們總愛為留白處賦予可感的投影，從而令作品的「情」和「理」更傾向獨有、符合現實的共鳴。
香港作家朱少璋在《規矩與方圓——從經典作品學習寫作》一書談到：「文學作品不重述說而重呈現，理由是述說往往流於抽象空疏，呈現則令信息具體可感。一篇作品高下之分野，往往看作者在表達上是否能夠利用呈現手法而達到具體可感的效果。」無可否認，敍事的重要工具是述說，若沒法描述清楚，看官便無從築起相近的想像。只是這種輕易的傳達方式，往往令讀者照單全收，欠缺挖掘作者「呈現」的心思。
從背影中細味人生
有趣的是，LOOK BACK僅146頁，卻能準確、流暢交代情節發展，當中有68頁內容更是無半句對白，讀者需依靠兩個主角藤野和京本的背項，體會她們的青春、努力、失落與遺憾。藤野被班主任指派到京本家送上證書，長期缺課的京本甫知道是素未謀面的校刊漫畫偶像到訪，馬上從房跑出來，頻頻稱讚對方作品，更請「藤野老師」在身上簽名，令藤野對假想敵放下芥蒂，促成往後二人多年合作。接下來幾頁，以「靜音」方式交代藤野回家步伐愈走愈輕快，後來索性在雨下跳起舞來；緊接3頁畫面從玄關、樓梯一直運鏡到房間，沿途盡是水滴，最後落在藤野的背影，她正在着力繪畫。「呈現」之處不言而喻，相較由說書人明言主角故事與感受，這種被具體描繪的「情」和「熱血」更為真摯動人。
藤本樹既是漫畫家，亦是電影愛好者，其名作《鏈鋸人》的動畫版片頭便充斥大量電影彩蛋，LOOK BACK當然不例外，漫畫最後一格下方就出現電影《從前，有個荷里活》(Once Upon a Time in Hollywood)的海報，導演昆頓塔倫天奴(Quentin Tarantino)擅長在現實事件加插幻想，漫畫便用上這齣虛實相生的電影作提示——故事現實中京本遭隨機殺人犯殺害，傷心的藤野於是幻想自己在平行時空草草送上證書，沒有認識京本、沒有醉心創作，反習得空手道，危難時擊退施襲者，京本也因而倖免於難……
呈現現實難以癒合的傷痛
幻想所「呈現」的，當然是藤野對京本、二人共同創作時光的眷戀，以及無從補救的失落感。藤本樹繪出「呈現」畫面的主因，源於現實中一件相近的悲劇：2019年京都動畫第一工作室遭人縱火，建築物被完全燒毁，死傷近70人。曾以《炎拳》刻劃灼傷痛感的藤本樹，藉LOOK BACK呈現這種無以名狀的悲痛，就如「藤」野失去京「本」一般，失卻創作動力，即使之後再度振作，傷口仍舊會隱隱作痛。
神秘彩蛋暗示日後釋懷
細心的讀者應該還會發現，漫畫首頁右上角及書側的字體，與最後一頁左下方某本漫畫的書名，組合起來是英國搖滾樂隊Oasis的歌曲Don't Look Back In Anger，如此「呈現」彩蛋，是否也在訴說創作者對漫畫創作的態度？現實中，Oasis主音Liam Gallagher與結他手Noel Gallagher兄弟不和，分道揚鑣15年後突然宣布重組開騷，我們或許可以在不久的將來，讀到藤本樹自「驀然回首」以後，身體力行「呈現」出來的感動和釋懷。
■曾詠聰
中學中國文學科科主任、教學研究組召集人、講者、文學獎評審。曾獲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等詩組冠軍。著有詩集《戒和同修》及散文集《千鳥足》
文：曾詠聰
圖：NFi新映影片提供、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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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72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