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價講：孔子的君子教學——當仁，不讓於師
【明報專訊】傳統儒家文化主張謙讓，不鼓勵爭奪。即使有所競爭，也要競爭得像個君子。但有一件事是可爭的，那便是在仁德的面前不作退讓。
勇於行仁﹐在老師面前不必退讓
中國人做事，強調尊卑分明，上下階級清晰，不可踰越。在君主、在父母、在兄長……只要是在長輩的面前，身為晚輩的均要確守禮儀，明上下之分。但有一事，即使在老師面前，也要勇於爭奪：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孔子指出，面臨着仁德，就是老師，也不跟他謙讓，即便老師授我學問，是我的前輩，是我的楷模。可見就「仁」而言，無所謂是否老師，最重要是能夠貫徹執行，持之以恒地努力去做。
《論語》中絕大部分是孔子教導學生的話語。孔子跟學生說行仁不必謙讓，目的也是在於鼓勵學生能夠勇於行仁。「仁」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人相親相愛，也就是仁愛。宋代邢昺說：「此章言行仁之急也。弟子之法，為事雖當讓於師，若當行仁之事，不復讓於師也。」其他事情皆當謙讓，唯獨行仁為大事，理當爭先，故不用謙讓了。
老師是學習榜樣
在學校裏，學生除了要上課學習書本內容，能夠體察師長的以身作則更為重要。老師是學生的學習榜樣，因此社會上對於老師有着極高期望。學校裏的學習絕對不止於書本，同樣地，老師教導學生的也不僅僅是書本上的知識。老師的言行舉止，都影響着學生，如同父母在家庭中對子女有着極大的影響。
身為學生，我們要細緻地觀察老師，再來一起參看《論語》：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有一天，孔子自言想不說話了。這可把學生嚇慌了，子貢以為老師不說話，那麼學生可以傳述什麽呢？孔子沒有直接給予答案，只是指出上天也沒有說些什麽，可是四季依舊運行，百物如常生長。他並非自比上天，而是說明大自然同樣不說話，四季與萬物卻仍然是依舊成長的。凡事不要只看表面，要注意背後的用心，才是重要。因此，要盡得老師的真傳，並非只有課本內容，更要多角度以老師為榜樣。
要爭﹐也要爭得君子
孔子以為在「仁」的面前不要謙讓，要走在老師的前方。西哲持見不盡相同，要走在老師前面的不是行仁，而是真理當前。英國科學家牛頓在題為《某些哲學問題》(Quaestiones quaedam philosophicae)的筆記開頭用拉丁文寫道：「柏拉圖是我的朋友，亞里士多德是我的朋友，但我的摯友是真理。」(英譯為：Plato is my friend, Aristotle is my friend, but my best friend is truth)真理當前，不讓先賢，這是牛頓的科學精神。
要爭先的，對孔子來說，也要爭得像君子。《論語．八佾》記載：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孔子以為君子沒有什麽事情值得競爭。如必有所爭，那便是射箭。但在射箭的過程中，彼此相互作揖然後登堂；射箭後則走下堂來，作揖喝酒。如此競賽起來，也是一種君子之爭。這樣的競爭，充滿「儀式感」。
面對仁德，無分尊卑、長幼，當努力追求；射藝之爭，即有競爭，也是君子之爭。孔子所言，也使我們對於什麼才是值得競爭的，以及競爭的過程，皆有了嶄新的體會。
■潘銘基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孔子的生活智慧》、《孟子的人生智慧》、《字書裡的動物世界》、《孔孟以後的孔孟》等。
文：潘銘基
圖：Edwin Tan@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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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8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