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手札:三伏天如何過?
【明報專訊】大家讀茬o篇文章時,可怕的「三伏天」早已過去。早上,田邊吹荌挫磢滬楚A筆者正喝茤@啡寫稿。過境季候鳥在眼前飛過,植物努力結出豐盛的果實,這些現象都在告訴我,炎熱夏季過去,萬物已準備好秋的到來。
據農民曆記載,「三伏天」即從每年「夏至」後開始算起的第三、四個庚日(一個庚日是10天),以及「立秋」後的第一個庚日。三伏日是整年天氣最熱之時,日照時間長,天地間的陽氣處於高點,人體處於高活力、高代謝的狀態,躁動也易勞累。
筆者在2021年9月初搬進荔枝窩,如今滿一年。城市人搬到偏遠鄉郊最不習慣之處,交通不便、蚊蟲極多是必然,論最難捱的,是荔枝窩的高溫。
體虛的我容易中暑,只能調整生活習慣:清晨5時起H,6時下田工作3小時,太陽一露臉便回家去;還要經常洗冷水澡、吹大風扇,甚至去午睡避過最熱的時段。試過正午時分把溫度計放在田地太陽曬到的位置,指標超過40度!我嚇得馬上退回屋內。然而,就算逗留室內也不好過,我家沒有安裝冷氣,只有一部移動吹風機;金屬鐵皮屋頂也是室內悶熱的元兇,太陽能量穿透到二樓,細小的窗無助疏散熱力。
三伏天是農夫和農作物最難捱的日子。田間生氣不再,植物葉子下垂,被抽乾成菜乾似的。遠方的影像隨蚍鰨藇y扭動,大太陽下,世界像蒙上一層微微的奶白,萬物都熱呆了。
中午時動物通常不肯露面。在牡荊茂盛的灌木叢中,偶然會聽到牛用鼻噴氣的聲音。原來為了逃避猛烈而毒辣的太陽,牠們會躲到田邊樹蔭底下午睡。
夏天種田令人感到徒勞,澆水不消一小時,水便被抽乾,土塊迅速結成乾硬的泥塊,泥中的微生物群無法倖免,生長的作物也好不到哪堨h。
今年香港7月「熱爆」,刷新多項氣象紀錄,天文台在7月24日錄得本港市區最高氣溫36.1度,是自1884年有紀錄以來最熱的「七月天」。筆者有時會到農墟擺攤,把農作物帶到市區銷售,同場常遇到資深農夫,新手的我當然趁機交流種植經驗。
「是否我經驗淺?這兩年天氣極端,又乾又熱,種植好難哦。」我帶荇蟛k的口痚Q教。長者農夫竟也感嘆地回答:「對呀,這兩年好難種,氣候變了,早十幾年沒有這樣難。」
三伏天堙A田中還有什麼活茠漣@物?大概只有長在棚下避過夏日虎口的四棱豆、原產地接近沙漠地區的洛神花,還有一些依靠本身濃密枝葉遮蔽毒辣陽光的瓜類。
另外,生於熱帶的蕉樹亦超乎想像地強悍,面對酷熱天氣竟紋風不動,不發黃也不枯萎。
蕉起源於東南亞,再被引種到世界各地,形成現代多種人工栽培品系。大部分人未必知道,那高高大大、常被稱為「蕉樹」的植物,嚴格來說並非「樹」,它屬芭蕉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粗壯的「莖」由葉柄下方的葉鞘互相緊抱而成,外表堅挺,堶掃閬a柔軟,沒有木質化的結構,用鐮刀多砍幾刀就會倒下。
以往我並不了解蕉的品種,開始種植後,田埵酗奶蕉及青皮蕉,方對它們了解加深。牛奶蕉的植株比青皮蕉高大,接近4米高,結果時一大束圓圓胖胖的牛奶蕉懸在半空,我們要擔梯才能爬上去收割。青皮蕉則「親民」得多, 植株高度只有牛奶蕉的一半,不爬梯也能輕鬆割下。一梳蕉動輒重30至40磅,兩人合力才能搬動。
味道方面,牛奶蕉外皮很薄,甜度較低,肉質細滑柔軟;至於青皮蕉,蕉皮泛起淡黃即已屆成熟,吃下去,味道比市面常見的香蕉更香甜。
芭蕉葉如巨扇,顏色翠綠,姿態秀美,盛夏媥B天蔽日,為古人的亭閣帶來綠蔭與清涼。唐代詩人白居易的〈夜雨〉寫:「早蛩啼復歇,殘燈滅又明。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蟋蟀的叫聲時斷時續,一盞殘燈忽明忽暗,詩人隔茧﹞嶊器D下起夜雨來,因為芭蕉葉上傳來淅瀝的雨聲。
有如白居易聽到葉聲知下雨,當我聽到灰樹鵲那近似電玩遊戲音效的獨特叫聲,就知秋天要來。一串涼風在腮邊吹過,我昏昏欲睡,彷彿前文描述的那個可怕艱難的炎夏,本來只是夢一場。
■葉曉文
(畫家及作家,曾獲青年文學獎公開組冠軍。喜歡透過繪畫和文字描繪香港自然生態。出版著作包括《尋花》、《尋花2》、《尋牠》、《尋牠2》及《隱山之人in situ》等。2021年於荔枝窩成立有機農場「隱山」。)
文、圖:葉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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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同樂 第60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