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定格：人生幾見月當頭

[2022.01.26] 發表

【明報專訊】在美麗的2021年12月某個周末，與文友、香港著名詩人飲江叔叔相約在坪洲。

信步南灣，沒有遇見貓，貓都躲起來了；卻還是很靜很靜的天空，手遞起來，就能指向熟悉的島嶼。風吹過我們的頭髮。文友偉柟一邊在「歎」他的手工奶茶。

雖然這裏愈來愈多cafe，但是我們仍然可以找到街坊鄰里。飲江叔叔為我們訂位的這間平常小館，格局親切，我們還能在街上吃飯呢！比在室內還寧靜寫意。首先上桌的一碟雞飯，那菜芯油水靚潤，雞滑脂香，曉嫻說︰「連啖飯都好味過人。」接下來的都是家常滋味，家常滋味卻是最難找到的，吃時我想起飲江的名詩〈飛蟻臨水〉，想來我們也可以是家常故友。

飯後到了「島民書店」參觀。當然買了手繪坪洲地圖，也順道了解一下有關「坪洲主義」和木瓜的故事。一點一滴，我們還有很多人，在這裏努力經營幸福的小天地吧？

終於還是談到了詩。飲江常說，我是他的街坊，的確，我們是曾住在上環摩羅街附近的舊街坊。青年會、文武廟和摩羅街上下，本來就是蘊藏着香港最古舊的故事，如果可以，我願常入夢駐此。但是，飲江叔叔說：

「信耶穌得永生，點解唔可以得水牛呢？既得永生，且得水牛。」(堅道浸信會當年有霓虹燈廣告：『信耶穌得永生』。偶見『信耶穌得水牛』，因霓虹燈部分筆畫的燈管損壞之故。是為街坊美談。)

「堅道的啟示，太平山街的智慧。聖人則之。然則，聖人皆在嬉戲中則之。你唔係街童，你係唔會明嘅。或者你要到七十歲仲係街童，你先會明嘅。」飲江叔叔續說。

我看着眼前這個昔日的街童，至今仍是目光炯炯，剛剛走路比「年輕」文友還快。聚首當日剛巧是農曆十一月十五，月正當頭，吞掉影子。〈人生幾見月當頭〉也是飲江叔叔當日讀的詩。「細個時你哋冇聽過咩？」我小時真的沒有聽過。好記得的，是曹操〈短歌行〉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不知道曹操是英雄還是狗熊，反正誰在那簡練而抑制的節奏中，也會聽到無盡的感嘆吧，那關於人生的悲涼。

飲江為我們讀〈人生幾見月當頭〉(節錄)︰

月亮在他的頭頂

母親在他的頭頂

人生幾見

母親的影子

而他喜歡

獨自站在月光下

任由這束光華傾瀉

在地面

人生幾見

母親的影子

到了黃昏，我們乘船歸航。當晚沒有雲，月亮灑着溫柔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