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食堂：髮菜

[2020.12.09] 發表

【明報專訊】■原文

菜有色相最奇，而為《本草》、《食物志》諸書之所不載者，則西秦【1】所產之頭髮菜是也。

予【2】為秦客，傳食【3】於塞上諸侯。一日脂車【4】將發，見炕【5】上有物，儼然亂髮一捲，謬謂婢子櫛髮所遺，將欲委之而去。

婢子曰，不然，群公所餉之物也。詢之土人，知為頭髮菜。浸以滾水，拌以薑醋，其可口倍於藕絲、鹿角等菜。攜歸餉客，無不奇之，謂珍錯【6】中所未見。

此物產於河西，為值甚賤。凡適秦者，皆爭購異物，因其賤也而忽之，故此物不至通都，見者絕少。

由是觀之，四方賤物之中，其可貴者不知凡幾【7】，焉得人人物色之？髮菜之得至江南，亦千載一時【8】之至幸也。

《閑情偶寄．菜》

■註釋

【1】秦：陝西的簡稱

【2】予：假借為「余」，解「我」

【3】傳食：本指輾轉受供養，古代門客、士人會受諸侯供養。此處意思為受各人宴請

【4】脂車：意思是車軸塗上油脂，有利車輪的運轉，借為駕車出行

【5】炕：用磚、泥等砌成的平面，連通煙囪。上面用來睡覺，下面有洞，可以燒火取暖

【6】珍錯：珍，珍貴。錯，種類不一，借為美食

【7】不知凡幾：數目多得無法計算

【8】千載一時：千年才有一次的時機

■語譯

菜有各種奇異形狀，而《本草》、《食物志》等書所沒有記載的，正是西邊陝西所產的頭髮菜。

我(作者李漁)到陝西作客，輾轉受邊境官員的宴請。一日將要出行，看到暖牀上面有東西，極像一卷亂髮，誤以為是女僕梳頭所留下的，正想要扔掉並離開。

女僕說：「那不是亂髮，是各位大人所送的食物。」詢問當地人，才知道是「頭髮菜」。用熱水浸浸，用薑和醋來攪拌，比蓮藕絲、鹿角菜等菜蔬還要美味幾倍。我帶回去請人客品嘗，無不覺得驚奇，說於珍異美食中未曾見過。

這東西產於黃河以西，價格十分便宜。凡是前往陝西的人，都爭着買奇怪的東西，卻因為頭髮菜價錢廉宜而忽略了它，所以它沒有流傳到大都市，見過的人極之少。

由此看來，各地的廉宜物品當中，值得珍視的東西不知道總共有多少，怎可能每個人都找得出來呢？頭髮菜可以傳到江南，也是千年一遇的極大幸運了。

■知多點

髮菜，小時候比較常見，新年親友團聚的幾頓飯，大多都會有「發財好市」，通過烹調，將髮菜、蠔豉轉換成好運氣，能看、能吃、能感受，符合成本效益，皆大歡喜。

髮菜含豐富蛋白質和鈣，脂肪含量極少，新年吃剩的未煮髮菜，平日也可用以煲「髮菜眉豆雞腳湯」。幾種食材小孩都不特別愛吃，感覺熬出來的是「大人」的湯，膠質煮了出來，喝後嘴唇黏糊，合上就好像很難張開。

現代人因種種原因，染指髮菜的好處，採和吃都太多，衍生出保育的問題。髮菜能抓緊沙泥，人們肆意採收，形成沙漠化，助長沙塵暴，演活「禍從口出」的道理。古代「識貨」的人少，流通不廣，反而成了好事，你說應不應該出名呢？

這篇文章有很多不易理解的詞語，如「秦」和「傳食」古今意思不同，牽涉詞義的延伸。「脂車」和「珍錯」借代作其他事物，要熟知緣由才能分辨出來。「不知凡幾」與「千載一時」，是不太常見的四字詞，但也不難明白，作文的時候不妨試試運用。

■作者簡介

蕭欣浩

「蕭博士文化工作室」創辦人、大學講師、作家，曾任法國餐廳廚師。專研語言文字、飲食文學及文化，常任電視節目《學是學非》、《粵講粵㜺鬼》學者嘉賓，著有《解構滋味：香港飲食文學與文化研究論集》、《流動香港飲食誌》。

文：蕭欣浩

圖：資料圖片

[語文同樂第47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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