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空標點:空鴉
【明報專訊】我的夢與我居住的城市無關。
我夢見我在一所簡陋的木房子堙A房子是一所教室,一對一對渴望知識的眼睛,用盡力看荍琚A他們的動力不是源於知識,是在於要改變命運。
我正要開口,說第一個字:難……。
我想起昨天看到一大片平原,到處都是荒廢的房屋。房屋媮晹陶Q人遺忘了的陳設:照片、碗、石磨、木桌……。
我走進竹林,路愈來愈窄了。竹林塈洬誚野蛦y的古文明神像,用一種狼般的眼光盯荍琚A我要走得更快、我要走得更快。
突然遠處有光,我知道是竹林的出口。原來是一大片墓地,墓地明顯被疰a過。石碑上的照片被撕去,名字被刮去,只留下尖石和力量留下的痕[。它們本來是不一樣的,現在竟從「被消失」之中,孕育一種新的共性。
我隱約看到一些名字?或許是年青的人?那些人好像不是名人,也不是為國犧牲的英雄?然而一些枯萎的鮮花,像被焚燒過的假髮,這是一大片用墳疊起的灰色地帶,僅有的顏色,卻確切告訴你一切都是虛假的。
一些鬼魂迎面而來,拿茷H件。它們的身體都被掏空了,僅餘一雙雙發光的瞳孔,照茷e路。我不是穿梭人間和陰間的郵差,我狂奔,懼怕任何帶有感情的語句,這給我極大的罪惡感。
一隻烏鴉劃破天空,明明張開口,卻聽不到叫聲。是因為牠喉嚨破了一個洞,還是空氣過濾了、淨化了聲音?牠張開口、又合上、張開口、又合上,嘴媢頂枺茪@條極要縫補傷口的透明的線。
我回到教室,想把這些告訴同學,然而不能,我把一切含糊過去,把它化為「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因為李清照是合法,但我的夢好像違法。
一雙又一雙尋求知識的眼睛看荍琚A我急忙帶上眼鏡,生怕他們看到我看過的風景,而我又確信,眼鏡可以把一切擋在外面,騙騙他們:知識可以改變命運,於是他們幸福地微笑起來。
.呂永佳 - 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哲學博士。著有《無風帶》、《午後公園》、《而我們行走》、《天橋上看風景》、《我是象你是鯨魚》。曾獲中文文學雙年獎、中文文學創作獎、大學文學獎、青年文學獎等。現為中學中文科科主任。
文:呂永佳
插圖:張欲琪
[語文同樂 第46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