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淺豚屍 遺臭留故事 拯救隊員：鯨豚之死 人人有責

擱淺豚屍遺臭留故事拯救隊員：鯨豚之死人人有責

[2018.04.29] 發表

【明報專訊】無人的石灘海邊漂着腐爛不堪的浮屍，鹹鹹的海風吹來，伴隨的是陣陣爛肉與垃圾混雜而成的惡臭。正當行山客不敢走近之際，盧芷欣(Mandy)卻一馬當先上前，手起刀落，破開屍體的表皮。

「再有鯨豚擱淺，死亡數字增至……」這類消息往往只佔新聞報道一小角，網上點擊率甚低。有些死亡是失去生命，有些死亡卻只成幻影，化成一堆堆數字。

數字背後、表皮之下，是一個又一個故事。有鯨豚母親疑為救兒女以身擋船，撞至胸骨盡碎；有的被漁網纏繞，割損胸鰭，死前經歷大痛苦。Mandy說，「每一條屍體唔好當佢係垃圾」，鯨豚擱淺行動組盡力找出其死前經歷，目的是讓公眾知道，鯨豚之死，每人都要負責。

文：植敏欣圖：李紹昌

電話鈴聲一響，香港海洋公園保育基金科學主任、鯨豚擱淺行動組成員Mandy就急不及待接聽，記下資料，即準備到西貢破邊洲附近一處不知名海灘找尋擱淺鯨豚。

曬出爛肉味一嗅知品種

組員未抵現場，遠遠從山上望下，是紅紅白白一團爛肉。鯨豚一旦擱淺死亡，屍體在潮濕空氣及太陽暴曬下，可在數小時內急速腐爛。海風吹來，旁人只知惡臭，Mandy嗅一下，卻能分出死去的是江豚還是中華白海豚，「每個品種都有不同屍臭味，整體來講似爛豬肉，中華白海豚最臭，係爛豬肉味再加一啲垃圾味，江豚就無咁濃烈」。

穿起全套保護衣、戴好護目鏡，行動組成員就為豚屍拍照，記錄外觀、大小、牙齒數量及表面傷痕，再按其大小決定是否即場解剖，倘若屍體只有一兩米長，仍可搬走，否則就要在場割下心、肝等部位，帶回海洋公園內的「劏房」(由貨櫃改裝而成的解剖室)檢驗。

母豚護子撞船漁網割鰭「凌遲」

Mandy在行動組工作4年，追蹤過逾百條擱淺鯨豚之死。她說，每次解剖都能夠看到鯨豚死前的經歷，猶記得今年2月收到水警報告有海豚擱淺，原來死去的是產胎不久的江豚媽媽，牠無表面傷痕，Mandy初時難測死因，當一剖開胸腔，卻見肋骨盡碎，更有碎骨插入肝臟，終知道牠是被船撞死。

現場只見江豚媽媽屍體，卻不見小江豚。Mandy說，初生江豚難獨自生活，當下已知凶多吉少，隨即拜託水警繼續尋找，惟一無所獲。她說，江豚一般懂避船，估計是小江豚不懂避開，媽媽才以身擋開捱撞，免小江豚受傷。

除船撞，漁網纏繞也是鯨豚殺手。Mandy說，海洋哺乳類動物用肺呼吸，要不時上水換氣，一旦纏網甩不開就會窒息，有海豚被漁網纏着尾鰭及胸鰭，每當牠拍一下尾鰭前進，漁網就割一下胸鰭，最終割至「入晒肉」，死前經歷大痛苦。

撿屍逾百忙亂過後落淚

Mandy自小已莫名地愛上海洋生物，別的小孩看卡通時，她卻沉迷看鯨魚和海豚的紀錄片，「佢哋可以喺無邊際嘅大海游來游去，真係好吸引」。加入擱淺隊，看着為港人捉魚的漁船、漂到海上的垃圾，甚至倒入海中的污染物，都是殺死鯨豚的兇器，面對過逾百條生命流逝，Mandy說工作中太過忙亂，不會覺痛，但清理好「劏房」後，坐下冷靜時，就會默默傷心流淚。

屍旁現飲管「哦」到同事走塑

Mandy說，「總覺得每人都有責任……唔係你無掉垃圾落海就無份，好多時打個風，堆填區啲垃圾就會吹咗落海，香港海豚同我哋太近喇，我成日都會諗，點樣可以令我哋開開心心共存呢？」

「最簡單，減少海洋垃圾囉！」Mandy說，每次扯下鯨豚身上的漁網，總有各類垃圾，當中必會看到飲管，因此她外出吃飯必「走」飲管，更會「哦」到身邊所有同事都不用飲管，「飲凍飲，可以就咁飲㗎嘛，買嘢就用少個膠袋囉，我哋成個office嘅人出去買嘢都會自備購物袋」。

每次收到擱淺報告，Mandy動輒要連續工作10多小時，今年首4個月已出動20次，貼近去年整年。每次出海，擱淺隊都做到身水身汗，更沾上陣陣腐肉味，Mandy說工作困身，情緒負荷大，偶會想放棄，但卻從未視鯨豚屍體是無物，「每一條屍體唔好當佢係垃圾……佢哋全部都有一個故事」。

鯨豚之死，或許是一個關於港人「暗殺」鄰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