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與人生：環保時裝 叩問速食社會
【明報專訊】平日中午，大澳的鹹香之間，Benny敞開藍色大門。
身為這所本地環保時裝店的店主，他說藍，像海，店裏的綠，是陸地。這所店的名字，就叫EARTH.er。
正如teacher(教師)與lawyer(律師)，EARTH.er 代表一種責任：「EARTH」用大寫，「er」用小寫，中間一點，強調人類的渺小。
如果你是人，就應當關心地球；
如果是時裝設計師，就應當做個彰顯公義的地球時裝設計師。
保障弱勢少數 才是公義
一般人對大澳的印象，是鹹魚和蝦醬，是悠閒。Benny是「半個」大澳人，他直言：「大澳好臭。」父母和上兩代都是大澳人，他縱在大埔出生，卻不時長途跋涉「返鄉下」，穿著拖鞋滿街跑。他說大澳人的生活悠閒，是香港最後的天堂，然而做蝦醬和曬鹹魚的人愈來愈少，那味道淡了許多。在大澳創立環保時裝品牌，因租金便宜，且開闊的天與海，更適合宣揚環保議題。他對抗主流時裝，恍若以卵擊石。別誤會他狂妄自大，面向遼闊的大海， 他把「不敢」掛在口邊，始終是個謙卑的地球人。
Benny自小喜歡藝術與設計，不喜歡學校規範，常要見老師、見校長。會考縱有5科及格，他不升讀中六，報讀香港藝術學院的文憑課程。他記得老師說，藝術要叩問社會。他不敢說自己是個藝術家，但藝術家最需要有原則：「我唯一需要堅持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就已經很足夠。」
正義與公義，是他一直堅守的價值。哈佛大學政治哲學教授邁可?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的《正義：一場思辨之旅》對他影響甚深。「正義」是桑德爾教授在哈佛大學開辦的課堂，已有30多年歷史，是哈佛大學最受歡迎的課程之一。此書輯錄課堂內容，從不同角度闡述「正義」理論。近年社會矛盾愈演愈烈，Benny說：「人人都說自己公義，就像公義能把做的所有事合理化。」討論的基礎，源於尊重知識。閱讀，令他明白道德不能以功利主義衡量，多數不一定是對，少數不必然是錯；民主是少數服從多數，但多數亦要保障少數。叩問社會、保障弱勢與少數，是他的原則，亦是EARTH.er的堅持。
公平貿易 不為成本壓榨他人
Benny是個討厭時裝的時裝設計師。他說時裝設計師往往只求設計美觀、符合成本效益，生產過程是否合乎環保原則、工人權利、動物權益，統統不理。從藝術學院畢業後，他擔任時裝設計師助理，曾在深灣遊艇會辦內衣秀，向為數不多的V.I.P會員推廣新出的兩款名車。活動請來模特兒擔任侍應，美人、美食均是陪襯，他厭惡地說：「真是前所未有的……luxury(奢華)！」離職後，他報讀時裝設計高級文憑，只求深入行業，了解它、對抗它。
成立EARTH.er前，他走訪東南亞不同地方，認識當地人的手藝，把符合環保原則的，應用到設計。他堅守時裝設計的社會責任，堅持環保：布料用植物染色、選用相對環保的麻布或有機棉……植物染色經多重研究，與東南亞山區村民公平貿易，成本難免增加。不少時裝品牌金錢至上，工人生計能否得到保障、生產過程會否危害環境、虐待動物，都可拋諸腦後。他卻堅定地說：「但我們(EARTH.er)不想用成本效益計算一切。」
EARTH.er曾獲邀到銅鑼灣開店，但開業一年即結業。相比人來人往的銅鑼灣，相比周末的大澳，他更愛平日大澳的清閒，只因客人有空閒駐足，聽他訴說產品的故事。他嘗試說服一個個被快速時裝寵慣的客人，接受生產過程更符合道德良心的衣物。「改變一個社會，是用一輩子的。」他不敢說能改變世界，只望種下一個念頭，令更多人關心世界。
有良知地生活 何妨收入少
在體制裏成長，他始終叛逆、嚮往自由。Benny皮膚黝黑，身穿悠閒T恤和短褲，腳踏一雙走過6個國家、破破爛爛的環保鞋。他喜歡旅行，但說是「旅行」不對，他糾正道：「是出去學習，旅行是一種學習。」眼前風景一瞬即逝，唯有朋友的一句話，能銘記於心。上年他獨自遊訪中美洲，3個月走遍古巴、墨西哥、牙買加，在共產主義的古巴，認識到嚮往資本主義的青年，又在牙買加見證罪惡如何影響國家。他隨心隨性，四處游走，唯獨路費需要計劃，他嘆道：「沒錢，今年就沒錢去(出去學習)。」
8月颱風「天鴿」來襲，大澳嚴重水浸。EARTH.er不少貨物、電器均被弄髒、浸壞，Benny蒙受損失。然而他笑道：「住大澳一定要經歷過水浸，沒經歷過很尷尬，(竟)說自己是大澳人。」天災無情亦有情，他讀過前天文台長林超英的《天地變何處安心》，引用書中說法指天災對地球均有幫助，只看人類能否應對，從中學習。Benny形容風災是一次「清洗太平地」，蟑螂不見了，大澳更乾淨；看到朋友特意請假到大澳幫忙，見客人願意選購被海水弄髒、生鏽的產品，他相信有些事改變了，得着，總比失去的多。曾經，他愛打機、買衣服，現在他仍是享樂主義，只是快樂的方法不同：「我都不上班，睡到日上三竿，掙不到大錢。掙幾千塊過一個月，收入少，支出就少些。」他活在當下，只因有良知地快樂，是一件環保的事。
Benny憶述他的第一件藝術作品，邀請孩子在紙箱繪畫夢想，再把一個個夢貼在匯豐的銅獅像上，抗衡金融霸權、主流價值。他小時候的夢，與超級英雄有關，不過改變世界的超能力，就是藝術。他鍾情牙買加唱作歌手Bob Marley的音樂，愛他畢生宣揚愛與和平、彰顯公義。他把Bob Marley所寫歌詞紋在手臂 ：「Emancipate yourself from mental slavery(把自己從精神奴役中解放)」，提醒自己放開思維。問他是否已達成目標，他頓一頓，謙卑如昔，點頭道：「可以這樣說。」
文、圖：譚舒雅
[語文同樂 第2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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